“孙大人,不可,不可啊!”
听了这话周围的士兵齐齐喊道,孙传庭却面色冷峻道:“大明养士三百年,岂能无人为这诺大的王朝殉葬,我孙传庭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求问心无愧,开城门!”
“大人!”
周围人见孙传庭如此,都齐齐不忍还想再劝,孙传庭这时沧浪一声把自己的配剑拔了出来。
下一刻横在自己的脖子上道:“诸位若是再劝,孙某只能在此自刎以谢天下!”
周围士兵顿时老实了,看着孙传庭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士兵们妥协了,不过却有士兵道:“大人,我随大人一起出城,共战闯贼!”
孙传庭却面色冷峻道:“任何人不可随我出城,若不答应当自刎,不可连累诸位,将士们,让老夫出城吧!”
周围闻言齐齐叹息,心中万般不忍,可是又无可奈何,石小磊这时叹息一声道:“哎,孙大人何至于此啊?将士们不忍心你做那冤魂,你又何必一心求死呢?”
孙传庭看着石小磊道:“呵呵……若有一日,李朝生让你镇守孤城,援军未到,城却要破,你是逃跑还是留下来死战?”
石小磊沉默片刻道:“当死战也。”
听了这话,孙传庭哈哈笑道:“这不就是了吗?他李朝生都有忠心之士,难道我大明堂堂二百六十年的国祚,便无一人是忠臣了,还请开城门。”
石小磊闻言苦笑道:“好吧,事已至此,便如此吧,开城门,我亲自上城擂鼓,为孙大人助威。
“开城门!”
石小磊的话还是有人听得,一声令下,城门立刻打开,这时石小磊几步爬上城头,紧跟着拿起鼓槌,开始疯狂的捶打城墙上的巨鼓!
咚咚咚……
鼓声阵阵,声震四野,整座新安县城都听到了这鼓声。
吱嘎……
城门被打开,露出了城外的风景,所有士兵注视着孙传庭,一匹老马,一个老仆,向城门口而去。
而城外烟尘滚滚,马蹄阵阵,嘶鸣声不断,敌军将领,目光冷意,手里拿着马刀,看着那从城门出来的老马,独骑!
后面的士兵也全都面色凝重的注视着孙传庭。
一时间整片战场一片肃杀。
“诸位,保重!”
这是孙传庭最后的一句话。
“孙大人,走好!”
这是众将士对他的嘱托。
城墙之上,李德伟眉头紧皱,有些坐不住了道:“小磊叔……”
石小磊道:“这是他的宿命,谁也拦不住!”
说罢,石小磊道:“到一边去,别影响我擂鼓,一代名将就此陨落,让人不胜唏嘘!”
咚咚咚……
随着鼓声,孙传庭一老马,一老仆,出了城门,石小磊道:“关门!”
听到这个命令,众人并不想关门,可是他们是军人,不能不服从命令,虽有百般不忍,也只能缓缓的关闭城门。
吱嘎……
城门缓缓关上,老仆往后看了一眼,孙传庭道:“孙仲啊,现在想要回头来不及了。”
孙仲苦笑一声道:“既然已经选择,便无怨无悔,大人,该咱们了。”
孙仲转头看向外面,那整齐排列的骑兵队伍,所有骑兵手中拿着锐利的斩马刀,一个个用冰冷的眼神看向孙传庭,黑压压一片。
而孙传庭这边,只有一人一马一老仆,显得孤注且悲壮!
呼呼呼……
一阵风吹过,卷起漫天灰尘,吹过面前两只队伍,一个是千军万马,一个是单马独骑。
孙传庭看着面前的一切道:“孙仲,旗来。”
孙仲手里一直提着一根短木棍,如果细看会看到上面还卷着一层布,这时迎风展开,便是一面上书大明的旗帜。
孙传庭举起旗帜道:“孙仲,老爷去也!”
说罢孙传庭一个冲锋,直接冲向了对面的千军万马,手中宝剑高举,左手举着大明的旗帜,他就像那风中残烛一般,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此战有死无生,大明万岁!
看着孙传庭单人独骑就敢冲锋,对面的骑兵将领一挥手,下一刻千骑冲锋,就见两军交汇,片刻孙传庭就消失在人海之中,原地就只剩下一匹老马,一个掉在地上被万马踩踏的大明军旗。
而随着孙传庭消失的还有那站在地上的老仆孙仲。
一时间外面仿佛什么也没经历过一般。
石小磊的鼓声停了,看着远去的千骑,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名将就要有名将的死法,今日大明河南总督孙传庭战死!
……
“哎呀,累死了,这长途跋涉而来,却要陪石小磊演这一出大戏,真是可以啊。”
“行了,别埋怨了,这老孙是个犟种,你若是不让他死一次,他是如何也不会对大明死心的。”
“是啊,不过那单人独骑出城还是挺震撼的,这老头也是个狠人,一个人也敢冲咱们骑兵团。”
“可不是吗?这老头明显就是有了求死之心,进入咱们骑兵队中,也不抵抗,只是抱住那杆大明旗帜,哪像这个老头,她娘的又踢又抓,像个娘们你看给我这手抓的,都出血印子了。”
几个人说着,眼神不善的看着一旁坐在一辆马车车辕上的老头。
老头讪讪的笑了笑:“嘿嘿……抱歉,老夫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蓝田的人啊,还以为是闯贼呢,自然抵抗的激烈了些。”
骑兵们闻言看着老头道:“行了,这事也不怪你,对了你看看你们家老爷醒了没,我刚才没用力,应该快醒了。”
老头闻言挑开车帘,就见车内躺着孙传庭,孙传庭这时眉头紧皱,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突然像是溺水之人突然活过来一般道,拼命的喘着粗气。
“这是地府吗?”
孙传庭睁开眼睛说道,看到孙传庭如此,一旁一张皱皱巴巴的老仆脸探了过去。
“老爷!”
“孙仲?你也下来了?”
孙传庭嘀咕道,孙仲笑道:“老爷,您别这样,咱们没死,没死!”
“没死?”
孙传庭一脸诧异的看着孙仲:“怎么会没死呢?我明明记得那大汉从后面给了我一刀,然后我就没知觉了。”
这时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孙大人,你可别瞎赖人啊,我当时用的可是刀背。”
“谁?”
孙传庭闻声一愣,紧跟着从车内坐了起来,听到这动静,孙仲道:“是蓝田的人。”
蓝田?
孙传庭先是错愕,紧跟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李朝生对我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停车!”
孙传庭大喝一声,孙仲几乎下意识的拉动马缰,车子缓缓停下,孙仲惊骇道:“老爷,你要干啥,你可别……”
孙传庭伸手制止了孙仲继续说下去,笑呵呵的看着孙仲道:“扶我下车。”
而孙传庭这边车一停,立刻惊动了整个骑兵队,骑兵队见状也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孙传庭下车,周围骑兵看着孙传庭,孙传庭无比懊恼道:“我就应该知道的,闯贼怎么可能有这般训练有素的骑兵,大意了,大意了。”
“你们首领是何人,前来见我。”
孙传庭喊着,这时在队伍最前方缓缓来了一骑兵,骑兵看着孙传庭拱手道:“孙大人,蓝田骑兵独立团李德军见过大人。”
孙传庭看着李德军道:“你们是李朝生派来的?”
“是。”
“呵呵呵……你们家县尊对孙某还真是格外的关注啊。”
听了这话李德军笑道:“孙大人才学贯古今,我家县尊又是爱才之人,当然对大人是求才若渴了。”
孙传庭道:“可惜啊,老夫是一个求死之人,你们能得到老夫的人,也得不到老夫的忠心。”
李德军看着孙传庭道:“大人这话何意,莫非大人还要求死?”
孙传庭不言,李德军笑道:“大人,您的配剑就在您的车中,您要是想不开可自行了断,我等不会阻拦,而且你这个老仆会把你的尸体送回家乡好生安葬,同时你在新安县被贼兵掳走,分尸的消息也会传遍天下,包括你们的皇帝也会收到这样的情报,全你忠君之名。”
“孙大人还请自便,我们还需要赶路,就不多陪了,出发。”
李德军说着挥手,骑兵团再次出发,孙传庭见状怒吼道:“你们什么意思,救老夫,又让老夫死,你们家县尊何意!”
李德军这时头也不回道:“我家县尊说了,救一次,表示我们家县尊的爱才之心,可是他不能救第二次,因为他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大人已经为大明死过一次了,如果还觉得无法偿还大明对大人的恩情,那么大人此生也偿还不了,也许真的只有拿命来抵。“
“我家县尊爱惜大人之才,但是大人若是真的一意孤行,我等我没有办法,只能随大人去了,告辞。”
说完李德军提快骑兵队伍的速度。
一旁骑兵道:“团长,你就不怕他真的自杀了?”
李德军闻言道:“自杀便自杀吧,县尊爱才不假,可是爱才不等于要求着别人做事,他孙传庭要是一心为大明陪葬,那我也是毫无办法,由他去吧。”
骑兵闻言叹了口气道:“孙传庭对大明也算仁至义尽,为何非要死心眼呢?”
另一个骑兵道:“他的确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咱们是闯贼,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而他现在活着,算是他的新生吧,希望他能珍惜。”
骑兵们说着,孙仲过来看着孙传庭道:“老爷,咱们?”
孙传庭这时道:“扶我上车自杀,老夫必须以死明志!”
听着骑兵的话,孙传庭厉声说道,闻言,孙仲道:“老爷,您都为大明死过一次了,不必再!”
孙传庭摇头道:“我知道,别再说了,扶我上车。”
孙仲无奈只能扶孙传庭上车,进到车厢,孙传庭看着车厢内放着的宝剑,沧浪出窍,紧跟着缓缓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孙仲见状大惊失色:“老爷,不能啊!”
边喊边努力控制车子的稳定性,不让车子颠簸,确实这时候车子可不能颠簸,要是一个不小心孙传庭就算不想把自己的脑袋旋下来,也可能把自己的脑袋旋下来,那可真是日了狗了,老仆觉得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他是真该死啊。
孙传庭拿着剑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几下,紧跟着叹息一声,苦笑连连。
最后孙传庭还是把剑放下了,他已经为大明死过一次了,若是再死为的那般?
细想起来,自己对着大明已经仁至义尽,不由苦笑连连,缓缓放下来剑,孙仲见状连忙把剑捡起来,收入鞘中带着哭腔道:“老爷,您可算是想明白了,您若是今天就这般死了,那真是太不值了,想想都冤得慌啊,好,咱不死了,不死了。”
孙传庭闻言看了看孙仲道:“孙仲,你说老爷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孙仲道:“老爷您是个好官,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孙传庭道:“错,老爷是个无能之人啊,老爷我纵然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救不得这大厦将倾的大明,老爷我时常自比于少保,现在想来,惭愧不已,人家于少保扶大厦于将倾倒,救大明于为难,为大明再续国运已经二百年,可是老爷我呢?”
“困在这河南地,每日过得兢兢战战,惶惶如丧家之犬,就怕上愧对皇恩,下愧对黎民,每日殚尽竭虑,可是换回来的是什么?是整个河南兵头的不信任,贺人龙恨不能我立刻战死,左良玉则是虚以为蛇,与我打起了太极,捉起来了迷藏,现在想来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啊。”
“老爷我累了,老爷就是个无用之人,上愧对皇恩,下愧对黎民,现在想死,也没有了那开始的决绝,无用啊,无用,这天下岂能还有我这般无用之人啊。”
孙传庭心丧若死,一旁孙仲看着孙传庭这般消沉都快急哭了,他伺候老爷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老爷如此这般。
“老爷,老爷,你莫要这般,你要是无用之人,那天下谁才是有用之人啊?”
老仆带着哭腔说道,闻言,孙传庭笑道:“这天下唯一有用的人,就是那县尊李朝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