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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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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倒是不知道朕的儿子还有龙阳之好!”天仪帝应是气急了,不然也不会说出这般不合礼制的话。

黎青鸾立刻拉开同谢霁的距离,后退一步,在谢霁身后垂首。她不傻,自然知道自己只是被失火城门殃及的池鱼。这个时候,自然需要“城门”顶上,她这个“池鱼”享受庇护就行了。

“父皇。”谢霁只拱手行礼。

看到他的模样,黎青鸾自是乐意,她自小便被告知膝下有黄金,况且她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之上,并不乐意下跪,如今有人顶在前面不下跪,她更是不会下跪了。因此她只在谢霁身后躲了躲,一并拱手行礼。

果然,天仪帝的视线并不屑于停留在她这一个小小侍卫的身上,他聚焦在谢霁身上,近乎是苛刻地盯着谢霁,也并不让谢霁免礼。

谢霁却是自然而然地放下手,自然而然地站直——他好像总是这样,即使被冠以天煞孤星之名,即使被讽刺顽劣不堪之性,即使被兄长呼来喝去,即使被宫人冷眼嘲讽,他总是这般站着,不同于钰王如同丈量后挺直的脊背,他是真真正正的自然,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刻意,是穿风掠雨的雄鹰,更是顶天立地的巍巍山河,不曾摇晃,更不曾曲折。

“你放的火?”盯了谢霁半响,天仪帝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句话,“就为了能出宫?”

“证据。”他拢着袖子笑,一脸无愧于天地的坦荡。

他那般畅意,看得天仪帝心里一堵。

天仪帝不禁打量起被烧得七零八落的永寿宫。火势堪堪被熄灭,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捧又一捧沉甸甸的灰拥挤地堆在原地,甚至还殃及了与之相邻的宫殿——钟粹宫,最明显的便是那已经被烈火熏得黑黢黢的墙壁。

这可是永寿宫,逝去毓贵妃也就是谢霁亲生母亲的居所。毓贵妃死在了天仪帝最爱她的那一年,她那样瑰丽无双,那样艳压群芳,也那般鲜明地刻在了天仪帝的心上,致死的原因——谢霁自然也被天仪帝刻意去忽略,以弥补他听到毓贵妃难产而死噩耗时的天塌地崩。而他唯一心软的事就是不让她的皇子寄养在任何人的膝下,而是许谢霁独居永寿宫,就像是谢霁还在她膝下,这样或许会让她感到慰藉。

因而无论是谁放的火,抑或是不小心引起的火,今日天仪帝势必要找一个发怒的缺口,而后将怒火悉数灌入。

因而听到谢霁口中的证据,他不屑。他是皇帝,金口玉言,怎会需要证据?

“来人!”

“奴才在!”王德禄赶忙应声。

“六皇子蓄意放火………”天仪帝的半句话已经抵在了嘴边,却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众人目光皆投向那传出剧烈咳嗽声的人,只见长相普通的侍卫正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那侍卫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飞快抬眼,随即赶忙跪下:“惊扰皇上,奴才罪该万死!”

王德禄余光瞥见了天仪帝眼底阴沉,十分有眼色地道:“快把这没眼色的东西拉出去!”

还没等人碰到那侍卫,那侍卫已经红着眼抬起脸:“请皇上明鉴!”

“明鉴什么?”天仪帝挥挥手止住要押住侍卫的人。

“我家殿下同永寿宫走水之事真的毫无干连呐!”那侍卫以头抢地,磕得那叫一个嘭嘭响,待他起身,额头竟有血迹顺着留下,在有些朦胧的天色下显得触目惊心。

天仪帝微微蹙眉。

只听那侍卫声泪俱下道:“殿下他今日格外想念贵妃娘娘,在贵妃娘娘牌位跪了两个时辰,奴才一直在外头看着殿下!永寿宫起火时殿下还在贵妃娘娘牌位前!他还在火势蔓延之前救下了贵妃娘娘的牌位!”

众人闻言立刻看向谢霁,谢霁则是不紧不慢地瞥了一眼那侍卫。

侍卫也就是黎青鸾眉是眉,眼是眼,迎上他的目光,额头还带着鲜血,鲜血已流至下巴,如同泪珠一般缀在下巴上。这自然不是黎青鸾的血,这是她收集的皇帝派来的杀手的血,刚刚才糊上去的。

谢霁也不知看没看出那是假血,收回不明意味的目光,手指摸向袖子,一个牌位从他宽大的袖子中被摸出,呈在了众人眼前,其上毓贵妃三个字格外醒目。

天仪帝看到那牌位,神色一凝,他缓缓上前,从谢霁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个牌位。自从毓贵妃身死,谢霁出生,天仪帝再也没有踏足过永寿宫,时隔十几载,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毓贵妃的牌位。

“奴才斗胆再进一言。”黎青鸾捕捉到天仪帝眼底浓浓的思念与深情,立刻顺杆子爬墙,“奴才斗胆认为这永寿宫之火并不如传言所说是因为我家殿下天煞孤星之污名!”

“那是因为什么?”天仪帝眉梢一动。

“毓贵妃在天有灵!她不忍见我家殿下遭受如此污名,且年龄已至仍蜗居宫中!故而降火烧宫!她在为我家殿下鸣不平!”众人只觉这侍卫似是存了必死的决心,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种话!这可是赤裸裸地在打皇帝的脸,控诉皇帝对六皇子不公!

看似是这副模样,不过众人却是不知,依照天仪帝对毓贵妃的感情,这放火之罪无论安到谁身上,谁都承受不起!只有安到死去的毓贵妃身上,天仪帝才能顺势而下!否则,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谁来担?

“你……”天仪帝的目光好不容易才从那牌位之上移开,落到了他的六皇子身上。

那目光似是带着半分沉痛半分歉意,但也只有半分了。

谢霁却不看他,而是撩袍跪下,额头贴地,声音沉沉:“儿臣未能护好永寿宫,任凭父皇处置。”

他的声音带了分沉寂,与往常那般轻漫截然不同,只让人听了感到心上像是放了个大大的秤砣一般,压得喘不过气来。

天仪帝也不例外地被影响了,最好的证明就是黎青鸾眼睁睁看着天仪帝眼中那半分歉疚浓了一些,浓成了大概……一分?

“殿下啊!您不能跪!您忘了吗?”黎青鸾立刻扑到了谢霁身上,并随手捡过身边带着火星的木块,重重贴向谢霁的小腿。

谢霁被她这么一扑,竟是有些愣,但随着小腿上传来的疼意,他嘴角慢慢扬起淡淡笑意,很好、很好。

在暗处的六个护卫瞅着谢霁嘴角的笑意,皆是齐齐一颤,这这这……这可不得了了!主子一露出那种笑,必然有人遭殃!

“您的腿为了贵妃娘娘的牌位可是被火燎了的!您一跪伤势不就更重了!”黎青鸾赶忙搀起他,但她好似有些太过激动,都不小心扯开了谢霁的衣角,衣角慢悠悠荡起,保证能让在场众人清晰而又准确地看到谢霁那小腿上被火燎了一块的裤子,以及那一片滴着血珠的发乌色的伤口,那是烫伤的痕迹!

见此,在场之人皆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离歌则蹙眉:“主子受伤了?”

“受伤了?”离扇以扇子支着下巴看向离底。

离底纤长睫毛扇了扇,转头看向离风。

离风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离桃则心疼地看着黎青鸾的脸,她的人皮面具啊!虽是赶工出来的!那材质可都老贵了!

离尽笑眯眯:“那丫头搞的吧?咱们殿下一袖子甩了人家姑娘,人家姑娘不得想法子报复过来么?现在可最合适了,咱们殿下得老老实实让她做局,过了这关。”

众护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阴险!”离歌翻了个白眼。

“狡诈!”离桃仍旧面无表情。

“诡计多端!”离尽虽是这般说,却还是笑眯眯。

“小心眼!”离底哼哼两声。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离扇感叹。

“…………”离风只想仰天长啸,怎么又没他的词了!

天仪帝看到那伤,瞳孔一缩,眼中犹疑渐起。

眼看事情快要成了,可偏生有人要来横插一脚:“真是好生热闹!”这声音很是奇怪,嘶哑又带着些清亮,矛盾却又和谐。

黎青鸾顺着声音望去,少年着莲青色衣袍以一种不羁的姿态倚在墙上,他的长相不浓不淡,一眼看过去有些不打眼,但浑身那种桀骜不驯却是抓人眼目。

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冲她一笑,露出的牙齿白晃晃的。

黎青鸾立刻垂眸,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侍卫的模样。

“儿臣参见父皇!”少年跪的姿态都落拓,桀骜不减。

他这么一说,黎青鸾便恍然,这是那排行第五的谦王啊,他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天仪帝连个眼神都不撇给谦王,可见谦王的待遇较之谢霁有过之而无不及,那谦王是如何先谢霁一步封王的呢?

黎青鸾打量的眼神隐晦而又仔细地落到了那落拓不羁的少年身上。可还不待她仔细打量时,眼前一片乌黑,什么都看不见了,抬眸一瞧,谢霁不知何时挡在了她的眼前。

黎青鸾扯他袖子,却怎么扯也扯不动堂而皇之已经坐在她跟前的谢霁。

察觉到她扯袖子,谢霁还不忘回眸森森一笑,吓得黎青鸾收回手,默默嘀咕这么漂亮一张脸怎么笑起来这么吓人?

他们这边小动作不断,谦王却已得体回答:“回父皇,真是不巧了,儿臣府邸塌了,无法居住,故而来母妃这儿暂住。”

钟粹宫之中住的是荣妃,妃位最末。谦王虽出身卑贱,但却仍是个皇子,可不能丢在哪个母家有权势的妃嫔手里,助长其气焰,因而天仪帝破格提拔了一个毫无背景的荣嫔为荣妃,让她来抚养谦王。

这时,王德禄眼珠一转,在天仪帝耳畔道:“您不若听听谦王殿下对此事的态度?”

天仪帝想想也好,从第三人的角度看许是局势会更清晰,他问:“你也听了不少,怎么看?”

谦王并不如谢霁那般行事张狂无度,他仍旧规规矩矩地跪着,回话:“父皇,儿臣不信天灾,只信人祸……”

他的话一顿,这一顿就提起了一众人的心,提得高高的,等待他下一句话。

只听这谦王顿了一下,随即就接道:“但这事与贵妃娘娘有关,定然是与众不同的。”

众人立刻感觉心被妥妥帖帖给安回心窝,一阵舒爽。

“但是……”谦王又是一顿。

众人妥帖安放的心又被猛然扯开,只觉心惊肉跳。

“这……”

“这定然是贵妃娘娘的祈愿。”还未等众的心起起伏伏,有人慢条斯理地插入了这句话。

谦王一怔,看些跪在地上仍垂首的侍卫,不过幸好方才谢霁挡在她身前,挡了些许目光。

她计划好的局眼看就要成了,谦王却突然冒了出来,他的目的是阻止谢霁建府封王还是顺水推舟送谢霁一个人情?她不论谦王有什么意图,今儿个必须给她咽回去!她有预感,她会长时间活动在北元,若是此局不成,谢霁不能出宫,活动不便,她又如何利用他?

“皇上。”黎青鸾流着血的额头再度贴上了地,“您未踏足永寿宫的这些日子里,我家殿下几乎日日都去贵妃牌位前孝敬,贵妃娘娘定是感知了殿下的孝心!您问问这永寿宫的宫人是否都能看见?”说着她看些永寿宫的宫人。

永寿宫着火之时,宫人们纷纷去救火,这会子全身都是烟熏的味道,头发凌乱。他们对上黎青鸾的目光,齐齐一抖,垂下眼眸,纷纷应答:“是啊!是啊!奴才们有目共睹。”

单看永寿宫宫人对谢霁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平日里定是避之不及,又怎么会上前去伺候谢霁?因而他们对谢霁是否在贵妃牌位前侍候定是一概不知,所以黎青鸾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会应是。否则,让天仪帝知晓了他们对主子那般态度,那就是一个字——死!

黎青鸾有恃无恐。

天仪帝目光扫过那“忠心耿耿的侍卫”,再瞥过在谢霁小腿上的烫伤痕迹,最后停留在谢霁那张与他母妃有着八成相似的极尽风华的脸上。

“传朕旨意,六皇子谢霁孝亲有嘉,着封为霁王。”他甚至说不出谢霁的一个长处,只简短地说了口谕,封号竟还是取自谢霁名字。

可无论如何,这旨还是颁了。

“儿臣接旨。”谢霁撩袍下跪。

就在这么一瞬,天光大亮,彼方有半轮红日正缓缓升起,刺目光线折射那人瞳孔,最终照进了黎青鸾的眼眸之中。

黎青鸾眯起眼睛,目光遥遥望向光线。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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