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鸾看着眼前丝毫不知悔改的耶律齐,眸色寒冷至极。
“我本想留你个全尸,可竟是到了如此地步。”她淡淡道。
“你想做什么?”耶律齐瞪大双眼。
黎青鸾却不再同他废话,袖风一卷,直直卷向他的脸庞。
袖风卷起他脸上的面具,露出他的长相,眼窝深,鼻梁高,淡绿色的眼睛泛着光,犹如狼目。
可那道袖风却没有因此而止住,反而更加凌厉,刺向他的双目。
一刹那间,他已双目流血,眼前一片漆黑。
耶律齐不可置信,颤抖着手想要去摸自己的眼睛,可触手却是黏腻温热的液体,他已看不见任何东西。
“离风、离尽。”她道。
“属下在!”两人齐声应道。
“还得劳烦你们把他送回西越。”
“送回西越?为何?”离风不解。
“本想让他死在南齐,可如今看来太过便宜他了。”黎青鸾目光凝固在耶律齐身后那些倒下的百姓身上,“拔了舌头,砍去双手,送到西越大王子手中,相信那位大王子定是会好好安顿他的王弟。”
“什么?”耶律齐连双目失明的痛都忘记了,只记得黎青鸾口中那句“送到西越大王子手中”,他摇摇头,喃喃道:“不能……你不能这么做……不能把我送给耶律施……”
“去吧。”黎青鸾眸色平静。
“是!”离风、离尽拱手,随即就拉起地上的耶律齐。
耶律齐却在此时反应过来,竟是挣脱离风和离尽,扑向黎青鸾。
春花下意识就要出手,但耶律齐却是匍匐在黎青鸾跟前:“你不能这么做!你可以拔我的舌头、砍我的手!但绝不能把我送给耶律施!他会杀了我的!”
“杀了你?”黎青鸾挑眉,“在这儿,你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耶律齐已是浑身发抖,一想到耶律施那个笑面君子,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则比谁都狠毒,要不然他也不会来到这南齐,一为父王调制返老还童之药,二为躲避他。耶律施背后势力极为庞大,可谓只手遮天,本就对他如鲠在喉,若是他落入了耶律施的手中,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死在南齐!
对了!死在南齐!
耶律齐突然意识到什么,跌跌撞撞起身,不顾一切地用头撞向墙壁。
他若是撞死在这儿!就不用面对耶律施了!
这次不用黎青鸾多言,离风和离尽已上前,在他即将撞上墙的那一刻拉住了他。
离尽拎着他的衣领,微微笑:“二殿下,仔细着点,可别撞死了。”
随即两人一齐向黎青鸾行礼:“属下告退。”
黎青鸾颔首,看着两人拉着耶律齐离去。
随即整个地下密室陷入了沉寂之中,站在原地的三人看向地上的这些人。
贺岁安抿唇:“不然让我……”
黎青鸾沉默了一刻,“叫个大夫来诊脉,看一看还能不能活一些人。”
可当大夫来了之后,一一诊脉,诊一个人便叹息一声,他道:“我虽不知他们中了什么毒,但却也能知晓他们活不过今晚了。”
“今晚?”春花失声。
大夫沉重地点点头,看向倒着人,他忽而道:“这就是临神县失踪的人吧?”
“您知道?”黎青鸾问。
“对那返老还童之药有所耳闻。”他苦笑,“那日趁着混乱,我已为那返老还童之人把了脉,脉象十分紊乱,已然活不长了。这些人倒是同那人的脉象甚为相似,怕是种了一种毒吧。”
黎青鸾垂下眼帘:“先生睿智。”
“这些人你不知道如何处置?”他一眼看出黎青鸾的沉寂。
黎青鸾看向他:“先生有何见解?”
“一人一副汤药下去,而后送回各自家中吧。”他缓缓道,“失踪了这么久,让家人能看一看尸身也是好的。”
黎青鸾微微躬身:“谢谢先生。”
大夫连连摆手:“合该我谢谢你才对,这临神县不知何日起就有人捣鬼,整个县里都不得安宁,你是来帮我们解决这个人的吧?”
“到底是我无能,没能救下这些人。”她苦笑。
“不。”大夫微微一笑,眼睛的皱纹带着包容和温暖,“若是你不来,丧命的人会更多。整个临神县得益于你,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他的声音缥缈而又虚幻:“这世上,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事。”
随即他有些缥缈的目光定格:“好了,我去煎药。”
黎青鸾目送他离开,就在他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他突然回头:“忘了问了,您是谁?为什么要救临神县?”
“过路人罢了。”她毫不犹豫。
“过路人……”大夫喃喃了一声,随即哈哈大笑,“好!过路人!”
随着大夫的笑声消失,他的背影已然消失了。
看着身后的这些百姓,黎青鸾闭上了眼睛,滚滚热泪倾下。
她到底还是没有保护好这些人呐。
次日,一具具棺木送入了百姓各自的家中。
恍惚间似是能听到他们的哭声,令见者落泪,闻者心伤。
彼时,黎青鸾一行人已是驾马出了临神县,在出城那一刻,黎青鸾一拉缰绳,马儿停在了城门口。
她回头看了看这座曾经祥和而安静的县城。
“怎么了?”春花随着她回头看。
黎青鸾摇摇头,道:“走吧,是时候回去了。”
冷风扬起她的发,扬起马儿的鬃毛。
黎绿腰,这一笔笔账累积起来,你也该偿还了。
此时的中京却在大张旗鼓地办着黎绿腰的登基大典,自从她用耶律齐留下的蛊毒之后,人人都噤若寒蝉。
黎绿腰窝在龙椅上,冰冷的龙椅硌着她的后背,她却微笑着看着站在下方的镇国公:“国公,你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
镇国公面色虽是不虞,但还是道:“微臣不敢。”
“不敢?”黎绿腰勾着唇角,有些玩味,可她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追究下去,“镇国公,这南齐终究还是到我手上了。”
镇国公沉默着,不着一词。
黎绿腰却是缓缓从龙椅之上站起来,军高临下地俯视着镇国公:“本宫给你的考虑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您觉得呢?”她的话语之下透露着隐隐的威胁。
镇国公仍是沉默着。
黎绿腰看起来还是不在意,她脸上还是挂着笑容:“本宫想请国公为本宫镇一镇这朝堂,总有些心怀不轨之人搅乱朝堂,阻碍本宫登基,但本宫又心慈手软,若是教本宫杀了他们,还真是有些不忍,所以只能麻烦镇国公表明立场了。”
镇国公这才开口:“老臣无能,还请殿下另寻他人吧。”说着,他虚虚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可黎绿腰却轻笑一声:“慢着。”
镇国公却好似没听到一样,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贵夫人可还安好?”黎绿腰笑容艳丽,如妖艳的彼岸花,能夺人心智。
听到这句话,镇国公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霍然回头:“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本宫不是说了吗?”黎绿腰一步一步从龙椅之上走了下来,“众臣的不满虽是压了下去,但不满终究是不满,如同埋了一个不知何时会炸开的炸药,我这人,向来不喜欢这些隐患。所以还是拜托国公,能帮本宫安抚一下不满的朝臣。”
“若是我不想呢?”
“国公记性不太好啊。”黎绿腰似是很无奈,“那本宫就再说一遍,本宫有些想柳姨了,便把她接到了宫中,没提前告知国公,国公不会生气吧?”
“你!”镇国公被气得身体微微颤抖。
黎绿腰却自顾自地唏嘘了起来:“少时柳姨总是温柔待我们,给我们每个人都送上亲手缝制的衣裙。或许因着贺公子同青鸾皇姐青梅竹马的缘分,她总是会给青鸾皇姐多几身衣裙。”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不过她终究待本宫还是极好的,若不是不得已,本宫真的不想动她,您能明白我吗?”
她像是一条阴冷地毒蛇盘在高高的山头,漫不经心地吐着蛇信子。也像是一只餍足的猛兽在释放着虚伪的善意。
镇国公眼光闪烁了一下,还是弯下身:“微臣领命。”
黎绿腰立刻快步走到了镇国公身前,扶起了他,她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这才对啊。国公,您且放心,这桩事办好了,您可就是本宫身边的肱骨之臣了。”
“殿下说笑,微臣又怎么会配当您的肱骨之臣?微臣不过求家人平安罢了。”他意有所指。
黎绿腰当即道:“您且放心,这桩事做好了,我立刻派人把柳姨平平安安地送回国公府。”
镇国公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看着镇国公的身影,黎绿腰缓缓低头,看向自己雪白而又纤细的手掌。
当初七凤夺嫡之际,她与黎青鸾最为出色,每每提起她们其中的一人,定要拉出另一人来相比。人人都道,她们两人出类拔萃,不相上下,只有她知道自己如今的成就是努力了多久才得来的。
黎青鸾在武功上比她有天赋,她承认,可黎青鸾不擅长的事她却能干得很好。两人明明各有千秋,可父皇却不以为然,他更在乎的是武功,他奉行强者至上,所以他讲皇位传给了黎青鸾,至今她都未曾对黎青鸾心服口服。
凭什么?她只是和她长处不同,又为何将此作为评判的标准,从而否定她呕心沥血的努力呢?
不过事到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父皇已经死了。想到这儿,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掩盖下来。
即便黎青鸾重生回来又如何,在她回到中京之时,她已经登上皇位,成为南齐的皇帝,又何来的她的位置?
到时,一切都已成定局。
想到这儿,她喟叹一声,她要的东西终于要到手了。
不出多时,镇国公拥护黎绿腰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中京。
中京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暗地已是波涛汹涌。
就如此时,得知镇国公拥护黎绿腰的消息之后,众朝臣立刻赶往国公府,但镇国公却好似预料到了这种情况,闭门不出,说是近日来不见客。
这可把在镇国公府门口聚集到朝臣给急坏了,镇国公就相当于他们的主心骨,如今主心骨成人家的了,那他们听还是不听呢?也是举棋不定。
有人道:“不如我们在附近的酒楼打个牙祭?”
众朝臣纷纷赞同,一齐去了附近的酒楼。众朝臣心知肚明,重要的不是打牙祭,而是要理清楚自己的立场。
正在种朝臣踌躇之际,有人率先发声:“女皇陛下驾崩,有新帝是迟早的事,我们也不必如此排斥。”
这时有人站出来反驳他:“有新帝归有新帝,反对归反对。女皇陛下正值年轻,又怎么会突然暴毙而亡,若是其中没有蹊跷我是不信的,所以我反对四殿下为新帝。”
“但是若是单论能力来说,四殿下的确是不输女皇陛下,若是为新帝,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四殿下少了容人之量,我不同意。若是真要有人登基,我认为大殿下最合适,她待人宽厚有礼,进退得当,比起四殿下又差哪儿了?”
他的反问令众人再度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沉默。
一个人,一个想法,一张嘴。
几人坐在这儿,已是分了无数的立场。
不知沉默了多久,才有人开口:“既然国公已经换了立场,那我便随他罢了。”
另一人却认为:“跟风之事最要不得,即便国公也支持,我还是不认同四殿下为新帝。”
此时有人出来说了句公道之语:“诸位也并不是绑在一起,可以自行决定。”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朝臣们恍然大悟,纷纷起身告辞。
眨眼之间,已是人走茶凉。
他们自是没有注意到,珠帘之后有一个并不显眼的人,看到众臣离开,她飞速地写了信。
这封信被绑在鸽子腿上,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中京外。
正在行进的黎青鸾停下马,伸出了手,鸽子细小的爪子停留在黎青鸾的手臂上,黎青鸾接下它脚上的字条。
看了之后,她意味深长地笑开,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