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剑？

朱由检怔了怔。

注视着沈指挥使的眼神，逐渐清冷起来。

“说出原因！”

朱由检淡漠道。

锦衣卫。

在某种程度上，是皇帝的家奴。

所行之事。

大多代表着天子之意。

不过。

却在权力上进行了削减。

除非有明确圣意杀人。

锦衣卫多抓人而非杀人。

可天子剑。

则赋有部分生杀夺予的权力。

以及能调动地方府军的权力。

所以。

锦衣卫指挥使持天子剑，会发挥出更大的效用。

具体来说。

二品以下，包括二品官员，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

严重超出了锦衣卫权力范围。

要是没有合理的解释。

别说赏赐。

沈炼这指挥使之位，也该到头了。

“回陛下，佛门的大法师，道门的大真人，皆有国朝敕书，享有二品官员之礼，没有天子剑，臣怕，压不住佛门道门。”

沈指挥使坦然道。

根据两厂一卫分配。

锦衣卫负责解决寺庙道观。

一些寺庙方丈、道观观主，有皇帝敕书，位同二品。

虽说。

方丈们和观主们会奉旨入京。

但世外高人那股桀骜不驯之气，与锦衣卫接触中，少不得碰撞。

预防此事最好方法。

就是扼杀在源头。

只要他拿着天子剑，在大法师大真人面前晃一圈。

大法师大真人会懂得，在锦衣卫面前谦虚谨慎。

“抬起头来，看着朕说，有私心吗？”

朱由检颇有深意道。

理由很正当，解释很合适。

但。

真如此坦然吗？

“臣不敢。”

沈指挥使跪倒在地，惶恐道。

国朝律法。

仰面视君，有意刺王杀驾，斩立决。

“把心底话给朕说说！”

朱由检不怒自威，冷漠道。

想恐吓佛门大法师和道门大真人，可以不用天子剑，锦衣卫，完全有别的办法。

“回陛下，锦衣卫密使探知，在何阁老家中，也有把天子剑，臣…臣…想为锦衣卫多点余地。”

沈指挥使面如死灰道。

知道的越多。

受到惊吓越大。

纵观陛下之前赐下天子剑。

事情一次比一次大。

两厂一卫扩张的速度，已有些跟不上持天子剑的人搞事能力。

再这样下去。

东厂先废掉。

然后是西厂废掉。

最后恐怕连锦衣卫也不能幸免。

直觉告诉他。

何阁老手中那把天子剑。

牵扯的事会更大，牵扯的范围会更广。

必须给锦衣卫留点底牌。

真到锦衣卫力有不逮时，把剑拿出来，也能扛一扛。

“锦衣卫，想要什么样的余地？”

朱由检声音比倒春寒的风还冷，不带丝毫感情道。

人心啊。

总是贪婪无度。

在解决晋商时，锦衣卫获得大几千万两纹银，迎来了大扩张。

大扩张之后。

就想着巩固自身的实力和地位。

哪怕。

明知会影响到国朝某些事情的发展。

何宗彦那把天子剑。

是准备砍在圣人世家头上的。

真到紧急关头。

何宗彦调遣不动锦衣卫，必将功亏一篑。

到那时。

锦衣卫覆灭，也难以洗刷心头之恨。

“回陛下，锦衣卫所要的，是生前有立足之地，死后有一丈之地的黄土埋身，臣害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指挥使颓然道。

在西山屠戮七十万人，成为“阎王”。

他和锦衣卫，已不想着能有个善终，但起码，生前死后能有个体面。

“死无葬身之地？”

朱由检怒火升腾，凝声道：“一丈黄土够葬你吗？”

“回陛下，够了。”

“好，朕马上下旨，在北郊乱坟岗子给你拨一丈黄土，葬你的身！”

朱由检龙颜大怒道。

事还没办。

就想着后事。

想的是真远啊。

“臣，谢陛下隆恩。”

沈指挥使摘掉官帽，叩首道。

浑身血都凉了。

小算盘被看穿。

悔恨。

充斥着内心。

“不忙谢！”

朱由检怒其不争道：“你想得到那一丈黄土，先给朕说实话，何阁老的事，知道了多少？”

“回陛下，臣从何阁老处密使，得知了第五把天子剑的存在，还得知了何阁老最近在查阅孔孟程朱四大圣人世家的一切。

又在方次辅处密使，得知了方次辅最近在了解福城学堂的一切，多次前往福城和工部。

汇总了何阁老和方次辅的异常行为，臣猜想，那把天子剑，恐与圣人世家和国朝选才有关。”

沈指挥使坦白道。

大量情报汇聚之后。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已对国朝即将发生的事，有了些许预知。

“阎王”之名。

虽会永载国朝史册，被后世人骂刽子手。

可只要没有文人参与，没有圣人世家骂，有个几世，骂名也就消失了。

后世人终有一天，会理解锦衣卫屠戮晋商的原因。

但招惹了文人和圣人世家就不一样了。

文人记仇。

圣人世家更记仇。

骂一个人。

能骂十世，百世。

他，和锦衣卫，实在承受不来。

“看来，朕对锦衣卫，真的是过于宽容了！”

朱由检浑身散发着寒意，闭上眼睛道。

知晓锦衣卫无限制在扩张，但锦衣卫至始至终表现不错，就睁只眼睛闭只眼睛了。

但怎么也没想到，锦衣卫会连国策都敢窥探。

也不知是该说锦衣卫能力强呢，还是说锦衣卫胆大包天呢？

“罪臣逾矩，请陛下赐罪。”

沈指挥使额头渗出汗水，接连叩首道。

搞情报事宜两百多年。

锦衣卫密探，尤其是安插在重臣身边的密探，自然清楚，哪些情报是能刺探的，哪些情报是不能刺探的。

但在大扩张中。

实力、信心的膨胀，却忘掉了这些。

“你以为，你的锦衣卫指挥使之位，是个破凳子，想坐就坐，想走就走呀！

你以为，这国策是张破纸，你想看就看，想扔就扔啊！”

朱由检冷笑道。

猜出国策。

没想着多做事，而是先想着办法躲。

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罪臣…罪臣死罪。”

沈指挥使认命道。

聪明反被聪明误，以致招来杀身之祸。

怨不得旁人。

“魏忠！”

“老奴在。”

旁观者魏忠身躯猛然一震，走上前来，恭声答道。

“暂代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查阅锦衣卫近来所有情报，凡是超出锦衣卫探查范围的，全部焚烧，并对提供情报其密使，进行惩罚！”

朱由检雷霆降临，漠然道：“追回半数屠灭晋商之赏赐，削减锦衣卫俸禄！”

“老奴遵旨。”

魏忠躬身领旨。

以前当过东厂厂督，新职位勉强专业对口，没什么可紧张的。

“噗通！”

沈炼昏厥倒地。

烧毁超越本分的情报，对密使进行惩罚，倒无妨。

但追回半数晋商赏赐之银，再削减俸禄，可是砍在了锦衣卫的心上。

虽然把锦衣卫打不回原形，可也是一记重锤。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知习惯了富裕的锦衣卫，还能否过得了苦日子。

“御林军！”

“末将在。”

“将沈炼收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