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喝过药在偏殿沉沉睡了一夜，第二日身上才有了些许力气，守在一旁的小太监瞧着林海醒了，立马巴巴的上前伺候。

在穿衣服的空当儿，林海问了些昨儿的事情。按这小太监所说，昨日他吐血晕倒之后，晚间上皇和太妃争吵，今早太妃已经去长露寺祈福了。

林海也心知问一个小太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吃了些小太监备下的米粥，来接林海见上皇的德全便已经领着小徒弟等在了门口。

吃罢早饭，林海抬头才看到候在门口的德全一众，瞧着林海用完饭，德全才一脸恭敬的走进堂屋。

“林大人，上皇让奴婢来请您去中亭议事。您小心脚下。”，德全瞧着林海脚下还有些不稳，便亲自上前扶着林海往中亭走。

德全是上皇身边的统领太监，这阖宫能让德全扶的人也不超过三个人。林海自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份量。

自古以来，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他们这些人，在皇权之下其实算不得人，不过是皇家养的狗罢了。

林海站稳了身形便笑着轻轻拂去德全的手，声音清淡的说道，“如海谢过公公好意，林海今日已经好多了，劳您费心了。”

德全倒不觉得他的面子下了，他在宫里长大，落魄时见过各类冷眼，发迹是见过各类趋炎附势。

他自己也左不过就是个狐假虎威的下人罢了，林大人对他有没有恶意，德全自己可以感受到。

想着可能林海是因为自己是上皇的身边人行事不便，便让一个小徒弟去扶着林海。这次，林海倒是没有拒绝。

一进中亭，林海便要行礼，上皇和蔼的一挥手，张口道，“如海，你我叔侄，你又刚身子好些，不必多礼。”

上皇可以这样说，林海却不敢当真。君臣有别，林海还是给上皇行过半礼后才开口说道，“如海多谢上皇谅解，只是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听过林海的话，上皇没有再说什么，但陪侍在一旁的德全却知道上皇这是心里满意了。

上皇给了德全意思，示意他带着一众奴婢退下，才笑着和林海在中亭坐下，说了许多林海父亲和上皇年轻时候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上皇才步入正题。

“如海啊！昨儿杜院判讲你是中毒了，朕想知道这事儿是？”，上皇给林海推了一盏茶随口问道。

林海接了茶水才蹙着眉头说道，“雍城出事前不久，臣在府上突然吐血，卧床半月有余未曾去过衙门，当日大夫也说是中毒。只是，这毒也稀罕。反反复复，臣这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后来紧接着便是扬州动乱，雍城也出了事情。当时，林忠也死在了雍城，臣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说罢，林海便揭起衣摆跪在地上。身姿如劲松，虽是跪拜，但隐隐约约也可见傲骨锃锃。

上皇透过林海看到了林海父亲年轻时候的模样，只可惜，林海在皇帝宫里跪下的那一刻，他的傲骨便已经折了，如今便早已只剩空空的皮囊。

在这一盏茶的时间里，上皇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快意人生，林海是“苟且偷生”，但林家与傲骨之间，再选一万次林海也选林家。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得活，骂名什么的，都也罢了。

上皇怔怔的从有些浑浊的眼里流出一滴泪，过了好一会，他才用绣着精美云纹的袖子擦掉了这滴泪。

“如海，你是朕的世侄，也是探花郎。官场沉沦低迷，卖官鬻爵已是世风日下，朕或许真的老了。这次羽卫的总令，如今雍城的人马就算没了。聊城的人马还有些，朕交给你。”

“这是一张诏书，如今山水不显，但静儿日后怕是也会成气候。若真有一日，他犯下谋逆之罪。这诏书可安江山社稷。日后，替朕好好辅佐皇帝。朕欠他们母子的，怕是来世再还了。”

说罢，上皇笑着亲手把林海扶起来。然后挥挥手道，“江河万里终有归途，朕已经错的太多了。如海，这诏书和令牌，可保你林家两朝不倒。朕信你，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去吧！去吧！”

从小到大，林海见过上皇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小时候见到的皇帝是心怀天下的明君。后来新旧争斗不休的时候，上皇的眼里变得浑浊不堪。

但在此刻，不知为何，他的眼睛竟然像极了年轻时候的那般清明，眼中似有星光。

林海想说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在皇权面前，他如同蝼蚁。只是，林家与上皇也不只君臣之情，还有世家之份。

思虑再三，林海也只能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离开上皇居住的清扶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