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心知自家女儿这次是铁了心要给元瑜和公主拨出一条生路,但自家女儿说的让元瑜出了林家,这样就能让七皇子一派松口应了泠光公主的婚事,也不会让林家被迫站队。
这话他可是半分都不信的,且不说其他,七皇子的幕僚可不是傻子。人家既然打算用泠光公主的婚事给七皇子夺位增加筹码,那就不可能因为元瑜离开林家而松口。
可是黛玉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林海虽说心里有些不信,但最终还是决定按照黛玉的安排来处理此事。
这倒不是说林海认为七皇子一派是傻子,哪怕林家把元瑜逐出宗族也改变不了林元瑜是林家血脉的事实。只能说是林海相信自家女儿,也希望儿子能够少些遗憾。
人可以信命,但却不能认命。但是却又有很多事,到最后人能做的只是一句尽人事,听天命。想想也是着实的戏剧化,让人苦笑连连。
第二日,京中就起了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是林家的小少爷幼时被产婆偷换,那产婆将自己的孩子充作林家嫡次子。如今东窗事发林大人因着这产婆没有将林家本来的小少爷养住,一时气急竟将林家少爷从林家宗族除名。
林老爷不愿再养着林家少爷,远远的想打发了去。更是在京中放出话来,林元瑜的林不是他林海的林,以后哪怕他登科入阁,他林家也不沾染半分!
一时间林家在京中可以说是处于流言蜚语的中心,而林家也放出话来林阁老因着悲伤过度气的一时病重,林家同林元瑜再无纠葛。
这事儿热热闹闹的闹了半月有余,林海因着“病重”已经将近二十天没去过衙门。黛玉也担着侍疾的名声在阁里和林府来回跑,跑的腿都细了但也没有半点办法。
这日黛玉刚要出门,就瞧着自家爹爹目光呆滞的望着院子门口。瞧起来像极了一个守着屋子的暮年老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空洞和孤寂。
黛玉连忙给林海搭了脉,瞧过之后虽说松了一口气,可却也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爹,咱们当时可是说好的。您病休也是为了防止林家搅合进去七皇子一派的争斗,这些您也是点了头的。如今我忙着稳固朝堂里的那档子事儿,您可莫要胡思乱想,影响了自己的身子。”
“我和元瑜只有您了,您可一定要好好的。我昨儿又去试了试七皇子的口风,他已经着手准备元瑜和公主的婚事了。这与咱们当初的设想倒也算是吻合,您且放宽心。这日子总归会好过的,您信我!”
倒也不是说黛玉不愿意告诉林海她和七皇子暗地里的交易,只是这事儿若是让林海知道了,怕是只会给林海徒增烦恼。
当年贾敏去世时,林海的沉疴便已然种下了根。如今年岁大了,自然都找上门来了。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都也是圣人的标榜罢了,他林家不需要圣人。比起一个立在祠堂里的圣人牌位,她林黛玉更希望自家爹爹能多陪她一年,再多陪她一年。
若是将人的一生比作树木,黛玉的聪慧和肯吃苦早就让她从一个小树苗长成了一颗青杨树。虽说不是参天巨树,但也让人小瞧不得。
她并不是需要林海再为她开疆扩土,当年她一直选择外放,就是为了在林海可以庇护她的范围之外去历练自己。吃苦不怕,受委屈也不怕,只要向上生长,那就是充满希望的。
只是,林海在,她才有家。若是有一日爹爹没了,对于世人而言,可能不知道林海是谁。也可能众人只会说一句林大人逝了,只有她,会因为这世间少了这么一个人而没了家。
看着黛玉微微发红的眼眶,林海有些不知所措,但却又心下了然。他轻轻抬手摸了摸黛玉的发顶,眉眼温柔的开口道,“玉儿,爹爹明白。你长大了,有你,林家自然有人,爹爹放心!”
“爹爹只是早些年忙碌惯了,这,这突然闲下来了,心里终归有些不习惯。所以才在这院子门口坐着,想了许多年轻时候的事儿。也算是感悟自己过去的人生罢了。你莫要忧心爹爹,平日里便够忙的了。你瞧瞧你这好不容易因着回京吃胖些的脸儿又瘦了!”
黛玉因着林海的话眼眶发热,却不敢让林海看出半分。忙掩饰的低头眨了几眨眼睛才笑着开口说道,“爹爹,孩儿明白。明日孩儿休沐,咱们且去郊外踏青!”
林海目送着黛玉出了正门,便又慢慢的回了自己院子里晒太阳。他其实还不老只是到底身体当年中毒和亏空留下了病根,如今瞧着明显要比同龄人老上几分。
玉儿的医术是花枝亲自教的,从一开始的外门弟子再到如今的药谷少谷主。黛玉用了几乎十几年的时间钻研医术,当得起一句数十年如一日。
他的身体自己知道,玉儿也知道。其实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朝堂上面的暗潮汹涌岂能是他林海一个小小阁老能左右的?多活几年,多陪着玉儿几年,这才是他能做到的最心底想做的事儿。
朝堂之上,年年都有春风得意的新科状元郎,新人也需要空间,哪里需要他们这些老家伙占着高位,朝堂就像一棵老树,也需要长出些新的嫩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