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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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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宴席之上秦道炎被金如海与太子联合参奏,府邸便被刑部搜查了个底朝天。

那日京城大半百姓都围在外间看热闹,只见衙役将尚书府的金银珠宝一箱一箱往外抬,从晨光初绽抬到日暮霞天,才堪堪清点了一半。更遑论那些御用的逾矩之物。

因着此案事关重大,三司六部共同审查。百官彻夜不眠盘查了数日,最后终于罗列出有关秦道炎的大大小小共计一百五十余条罪状,实在万死难辞其罪。

燕帝没有给秦道炎任何辩解求情的机会,一道赐死的圣旨立刻下发三省,曾经在朝堂只手遮天的风云人物彻底覆灭。所收的数百义子义女也在秦双的带领下瞬间逃了个干净。

行刑当日,秦道炎披枷带锁,白发覆面。整个人一瞬间老了十岁不止。用来遮掩伤处的眼罩也不知遗落何处,那丑陋残缺的右眼就那么暴露于青天烈日之下。

他不甘赴死,尤自挣扎不休,被迫跪在行刑台前,用尽全身力气仰天长啸,声色苍老凄厉:“狗皇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寡恩薄义,肆杀忠良,我秦道炎早该料到有今日之事!”

“当年谢壁,今我秦道炎!我死后定化作厉鬼缠身,叫你不得安宁!”

他死到临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其中不乏宫中密辛。监斩的行刑官吓得面如土色,已经不敢再听,未等时辰到便直接将签牌扔了下去,连声催促:“快将这逆臣的舌头绞了,莫让他再胡言乱语!”

刽子手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小刀,直接捏住秦道炎的下巴刺了进去。刀刃在他口中一阵搅动,只见秦道炎目眦欲裂,痛苦挣扎,舌头已然被割烂了。

围观百姓齐齐惊呼,吓得不忍再看。

离刑场不远处有一座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三名年轻茶客。其中一名半边脸扣着银面具的玄衣男子听见秦道炎口呼谢壁的名字,冷冷出声:“他算什么东西,也配与谢壁将军比。”

太子坐在对面,也跟着道:“秦道炎临死了还要装出一副良臣模样,与谢家攀比,也不知阎王爷信是不信!”

楚熹年敏锐察觉到他们二人与谢壁将军关系匪浅。谢镜渊勉强还能理解为对同族长辈的维护,太子也跟着义愤填膺,倒让人奇怪。

楚熹年饮了一口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殿下与谢家人相熟?”

太子闻言一顿,眼珠子四处乱转,正准备找个理由遮掩过去。谢镜渊却已经替他回答了:“昔年陛下让诸皇子去军中历练,晋王被派去南漠,太子被派去西边,谢壁将军恰好镇守西北,教了太子几天武艺,勉强算他的半个师父。”

楚熹年倒真没看出来太子还会武艺,意味不明问道:“如此说来,殿下想必武功不俗?”

“不俗?”谢镜渊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一声,直接把太子的短给揭了,“几个皇子里数他最愚钝,逼得要谢壁将军亲自来教。”

楚熹年淡淡挑眉:“原来如此。”

心中却有些疑惑,谢镜渊知道的密辛好似太多了,根本不像普通的旁支子弟。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能把人气得倒仰。太子视线在楚熹年与谢镜渊身上转了一圈,敏锐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似与从前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好似……更亲密了些?

太子灌了口茶,正准备说些什么,只听底下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下意识看去,却见一颗头颅凌空飞起,鲜血直溅三尺高——

秦道炎死了。

刽子手利落一刀,直接了结了他的性命。

楚熹年与谢镜渊看得饶有兴趣。前者在研究秦道炎的血为何会飙得如此之高,后者则是纯粹的冷笑,觉得他报应如此。

太子却觉嘴里的茶有些让人作呕,立刻弯腰想吐出来,楚熹年与谢镜渊不由得齐齐看向了他。

楚熹年摇了摇折扇,语气温和:“大庭广众之下,殿下还是谨守君子礼节为好。”

谢镜渊就没那么好脾气了,拧眉道:“咽下去!”

太子面色痛苦的咽下嘴里的茶,只觉得自己下次再也不想跟这两个畜生一起出来了。偏打又打不过谢镜渊,耍嘴皮子也不如楚熹年,回回只有被欺负的份。

秦道炎的头颅凌空飞起,直接落到了人群中。百姓顿时惊得四处逃散,只有一名白胡子的江湖道士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众人只见他慢慢捋了捋胡须,闭目念了一声道号,对着秦道炎死不瞑目的头颅低语:“世间千百苦,数万灾,而今身死,当得大自在,莫要留恋人间,魂兮归去——”

语罢袖袍一扬,无数纸钱纷纷洒落,覆满青石街道。

谢镜渊冷笑一声:“装神弄鬼。”

楚熹年仔细观察了一番那个老道,若有所思,而后对谢镜渊低语道:“找人跟着这个江湖道士,查清楚他的落脚点。”

谢镜渊睨了他一眼:“一个江湖术士罢了,查他做什么?”

楚熹年微微勾唇:“将军不是说想让晋王跌个跟头么,此人便是关键了。”

他故意卖关子,谢镜渊正欲开口相问,却见太子忽然凑了过来,满脸狐疑的盯着他们两个:“你们背着孤在说些什么?”

太子一定又在怀疑有人说他坏话了。

谢镜渊懒得理他,直接从位置上起身:“时辰不早,热闹也看完了,我们先回府了。”

语罢携着楚熹年一同离去,经过九庸身边时,不动声色吩咐了一句,让他派人盯着那个老道士。

在《千秋封侯》原著中,太子虽一直不得燕帝宠爱,但还算有几分骨肉亲情。真正使他们二人彻底决裂的则是因为一名江湖道士玄业平。

玄业平此人早年游历四方,颇精戏法之术,以行骗为生,自诩仙家弟子。他因机缘巧合拜入太子门下,替太子看相算命,称太子有真龙之命,不出三年必登大宝。

此事隐秘,然而不知怎么了,竟阴差阳错传入燕帝耳中,引得雷霆震怒。不仅连带着太子受斥冷落,玄业平此人也被燕帝灭了口。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也加快了太子造反的步伐。

当然,以上只是未修改版的原著,现在剧情偏移,谁也不知道会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唯一能确定的是,玄业平就是个扫把星,十足害人。

而楚熹年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将他扔去晋王那边。

九庸打探消息的速度很快,晚间便来回禀了,他单膝跪在帘帐外,一五一十道:“禀将军,那游方道士在狮子街寻了一处客栈落脚,摆摊替人算命,想必近日不会离开京城,属下已找人暗中盯着他了。”

他眼眸低垂,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纱帐后两抹模糊的身影。直到里面传出谢镜渊轻嗯的声音,示意他退下,这才离开。

楚熹年盘膝坐在床榻上,正在给谢镜渊换药。经过一段时日的休养,谢镜渊右臂的伤口总算结了痂,不至于难以活动。

他将纱布缠好,对谢镜渊道:“伤势总算好些了,明日将军便与我一起去会会那游方道士如何?”

谢镜渊顺势倒在楚熹年腿上,仰头看着他,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他的喉结:“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熹年捏住他乱动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一下:“明日将军便知道了。”

他二人虽早已表明心迹,但因着谢镜渊受伤,最多同塌而眠,别的什么也没做。楚熹年衣衫半敞,墨发散落,唇边噙着一抹笑意,这个动作由他做来莫名勾人。

谢镜渊见状指尖动了动,耳朵莫名发热。他伸手圈住楚熹年的脖颈,缓缓收紧,声音沙哑:“楚熹年……”

暗示之意甚浓。

楚熹年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揽住谢镜渊柔韧的腰身,直接低头吻住了他。几日的同塌而眠早已让他们对亲吻一事熟练异常,唇舌交缠,声响暧昧,却久不愿分离。

他们不知不觉倒在了被褥间。谢镜渊缠住楚熹年的腰身,像一条吞吐芯子的蛇,准备开始享用自己的猎物……又或者,他才是被享用的那个。

楚熹年解开了谢镜渊的衣襟,埋首亲吻着他的伤脸。谢镜渊不自然偏头避开,指了指自己完美无瑕的左脸,示意道:“亲这边。”

楚熹年闻言低笑一声,温热的舌尖轻轻扫过谢镜渊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轻咬着他的耳垂道:“我偏喜欢亲这边……”

余息在耳畔氤氲,引起一阵颤栗。

谢镜渊闭眼仰头,脆弱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上下滚动,在楚熹年熟稔的吻技中乱了呼吸。心中说不受用那是假的,嘴里却道:“你莫不是有什么奇怪癖好,不喜欢美的,偏喜欢丑的。”

楚熹年轻抚着他的侧脸道:“这半张脸替将军受了不少苦,要亲自然亲这边。”

谢镜渊勾唇,用力拉下楚熹年的脖颈,在他耳畔轻吻□□,说着露骨的话:“本将军身上可不止这一处有伤……”

楚熹年闻言揽住谢镜渊腰身的手猛地收紧,引得他闷哼出声:“将军身上有多少伤,我自然知晓。”

谢镜渊闻言还未来得及说话,便陡然被楚熹年翻过了身,肩头一痒,似雨点般落下密密麻麻的吻。湿濡撩人,一股震颤感直从头顶传到了尾椎骨,遍袭全身。

“唔……”

谢镜渊低低闷哼出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他一遍又一遍念着楚熹年的名字,也不知想说些什么,似笼中困兽,不得脱逃。

“楚熹年……楚熹年……”

他竭力回过头,想要在烛火朦胧中看清对方的面容。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攀爬至耳畔的湿吻,带着些许安抚意味。

谢镜渊的身上有很多伤,有的愈合了,有的没愈合。条条道道纵横交错,都象征了过往尸山血海爬出的凶险。

楚熹年一一吻遍,最后将谢镜渊翻了过来,重新回归唇齿接触,声音模糊不清的问道:“将军的脸……是如何伤的……?”

谢镜渊闻言身形陡然一僵,像是被谁浇下一盆冷水,冷了个透彻。

楚熹年慢慢停住了亲吻的动作,在昏黄的烛火中静静看着他,也不急着催促。空气陡然陷入静默,只有纱帐在轻轻摆动。

“……”

谢镜渊一时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告诉楚熹年自己那些纷杂的过往。片刻后,才慢半拍的出声:“下次再告诉你。”

这两个字用的相当玄妙。下次?哪个下次?

不过好在楚熹年也没有继续追问:“……好,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他语罢,将谢镜渊揽入怀中,拉上了被子准备休息。

谢镜渊嗅着楚熹年衣襟清冷的气息,只感觉如毒物般让人上瘾。他探出舌尖舔了舔楚熹年的喉结,留下一片湿濡的痕迹,无声暗示,想和对方再亲密一些。

楚熹年却按住了他,微微一笑,声音温和:“下次吧。”

谢镜渊:“……”

他们歇的早,全然忘记刚才吩咐过让云雀端几盘糕点来。以至于当云雀从后厨回来时,隔着窗户见烛火已熄,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她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尚且温热。云雀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送进去,一旁的九庸便抬剑挡在了门前,听不出情绪的道:“主子已经歇下了。”

扰了楚熹年没事,谢镜渊却不是个好脾气。

云雀闻言看了九庸一眼,竟也没说什么,亦没有像往常一样横眉冷对。她俯身将托盘放在地上,然后理了理裙摆,在石阶上落座,像从前一样守夜。

将军府军纪极严,侍卫守门时不得擅动。云雀却没那么多规矩,她摘了几根细长的草叶,自己坐在门前低头编蛐蛐儿。头顶灯笼洒落光晕,鼻翼在脸上投下了淡淡的影,极其秀气。

云雀想起楚熹年让自己从九庸身上套话,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直到一只草编的蛐蛐儿已经在手下逐渐成形,才低声状似无意的问九庸:“九庸大人,你跟随谢将军多久了,我瞧他对你很是信任。”

她第一次如此有礼,不再骂他棺材脸,也不骂他冰块脸。而是客客气气的称呼“大人”。

九庸值守的时候从不闲聊,闻言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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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见他不回答,心中已经有些打退堂鼓了。心想公子让她从九庸口中套出谢镜渊的身份来历,实在难如登天。对方一直觉得她是奸细,又怎么会轻易吐露呢。

月色霜白,夜间难免有些寒凉。云雀动了动腿,心想还是先回房,下次再寻机会吧。然而还未来得及动作,耳畔陡然响起了一道冷硬的声音:“十二年。”

云雀闻言一顿,下意识看向九庸,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话,一时有些无措。她略显紧张的捏着裙摆,干笑两声,然后继续套话:“是……是吗?听说你是被谢将军从战场上救回来的,你也打过仗么,在哪儿打的?”

九庸被谢镜渊从战场上救回来的这件事,还是云雀从府上嬷嬷嘴里听说的。对方若质问起来,他倒也不怕。

九庸不太想说话,但见云雀抱膝坐在台阶上,仰头睁着一双杏眼看着自己,大有他不回答便誓不罢休的意思,皱眉说了两个字:“西北。”

他语罢,见云雀又要开口,长剑一绕,直接指向了她,冷冰冰道:“你家主子没告诉过你守夜的时候不要多言么?”

云雀见他冷不丁出剑,吓了一跳。下意识后仰,从台阶上站起身,做贼心虚的退了两步:“九庸大人,你误会了,我是想说……你若饿了,这些点心便留给你吃吧。”

语罢指了指台阶上的精致糕点,又看了他一眼,拎着裙摆转身跑开了。

一旁的侍卫见状,不禁窃窃私语:“没想到九庸这个愣木头也有姑娘喜欢呢。”

一字一句,压得极低。但九庸耳力灵敏,听了个清清楚楚,身形不由得一顿:“……”

狮子街位于闹市口,人流涌动,来往客商皆在此处落脚。玄业平初至京城,身无盘缠,便在街口支了个算命摊,替人看相算命,只是灵不灵的便见仁见智了。

这日他刚刚出摊,生意还未来得及开张,只见身旁又多了一个算命摊位。

摊主是一名道袍男子,对方发髻高束,以紫檀簪木挽起。鬓边生着两缕白发,就连胡子也是白的。仙风道骨,自摆摊起便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真是好生奇怪。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黑衣男子,头带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觉气质冷酷,双手抱剑,似江湖中人。

此二人赫然是楚熹年与谢镜渊。

小贼芊芊擅易容之术,当初楚熹年将她捉回府中时,把她易容的东西也搜了出来。假发假胡须,以及不知什么东西调制成的肤蜡,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楚熹年带着谢镜渊易容一番,故意在玄业平身旁摆摊,就是为了与他“抢生意”。摊位前的招牌仅写着一句话——

随缘算命,分文不取。

谢镜渊见楚熹年老神在在,坐在街口扮白胡子老道,眼皮子不禁跳了跳:“你叫本将军大清早陪你来,便是为了在此装神弄鬼?”

楚熹年以指抵唇,示意他稍安勿躁:“将军只等着鱼儿上钩便是。”

现在是早市,来往行人不多。他们静坐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终于来了生意。只见一名头戴四方帽的财主走到了楚熹年与玄业平的摊位跟前,他左看右看,显得有些犹豫,不知该找谁算。

楚熹年岿然不动,闭目打坐。

玄业平则有些按捺不住,主动开口招揽生意:“不知尊客想算些什么?”

胖财主嘿嘿一笑,干脆坐在了他的摊位前,言语间透露了恶霸行径:“本老爷不缺钱,就是从来没算过命,瞧瞧新奇。你若算对了,卦钱分文不少,你若算错了,可别怪本老爷捉你去官府。”

身后不远处站着几名家仆,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玄业平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心想自己这是碰上了硬茬。

而四周百姓见狮子街有名的泼皮无赖竟在此处算命,都兴致勃勃的围过来,打算看个热闹。

胖财主挽起袖子,一双眼透着精明,问玄业平:“老道,你可能算出本老爷姓什么?”

玄业平从来只算别人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哪里算得出这种东西。闻言心中暗自叫苦,掐指佯算,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胖财主又问:“那你可知本老爷从何处而来?”

玄业平又是一阵结巴。

胖财主见状怒而拍桌,正准备让人掀了他的摊子,耳畔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慢悠悠的声音——

“这位老爷姓周,自南边而来,胭脂堆中销骨肉,万贯家财落其中,不知贫道算得可对?”

胖财主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正是旁边摊位的那名算命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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