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安安分分地被背回了酒店。
晚上,他在卫生间里清理着花瓶,看着娇艳欲滴的玫瑰发了一会儿愣,江落拿着玫瑰走了出来。
池尤正在室外,站在泳池边。
江落看了他片刻,总感觉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了几分不显眼的细微烦躁。
他想,他知道池尤为什么会烦躁。
江落拿着两瓶酒走过去,“喝一杯?”
恶鬼笑了一声,“谢谢。”
酒入喉咙,江落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恶鬼幽幽地道:“我在想你的世界是什么样。”
江落耸耸肩,“说真的,我劝你别对它好奇,因为真的很无趣。如果让我评价,我只有无聊两个字。”
恶鬼温柔地问道:“你想要回去吗?”
江落:“我在那个世界是独身一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恶鬼的话,但又好像是回答了。然而池尤想要听更加干脆利落的回答。
他再次问道:“你想要回去吗?”
江落翻了个白眼,想直接说“不会,我为什么要回到那个一无所有的世界?”但他琢磨了一下,总感觉这句话还不够表现他说话的功底,不够……浪漫。
在听到恶鬼那一句“不会将你放下来”的话后,江落被震得七荤八素,直到现在心中还残留着那句话留下来的震荡。其实那句话平平无奇而已,没什么特别,不够抒情也不够煽情,但是——说这句话的人是池尤。
是恶鬼池尤。
……
不可思议。
比他毁灭了玄学界还要不可思议。
总之,江落觉得自己不能输。
他也想要说上一句情话震回去。但太恶心的说不出来,太普通的他又看不上。然而在此时此刻,江落却突然冒出了一点灵光。
他甚至嘴比大脑还快地说了出来,“我一直以为我很倒霉,但现在才知道你比我还倒霉一些,池尤。”
恶鬼沉吟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江落道:“因为你的伴侣是我,我们还要相处一辈子。”
江落:“……”
……草。
啊。
他说了什么。
恶鬼装作恍然大悟,下一秒就嘲笑似地笑出了声,他碰了碰江落手里的啤酒瓶,“那你要更倒霉一些。”
江落感觉脸上发热,尴尬的。但还是佯装若无其事,厚着脸皮接下自己的话,“为什么?”
“因为你的这个伴侣,”恶鬼抬起手,冰块似的手指抚摸着江落的脸颊,犹如蜘蛛爬行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他弯下腰,漆黑的双眼仿佛深渊里皮肉绽开的怪物,“绝对不会让你有离开他的机会。”
江落啧啧感叹,“你真是可怕,池尤。”
随即,他抿了口酒,笑眯眯地道:“那就看谁更倒霉一点吧。”
池尤缓缓直起身,烦躁的心一瞬间安定了下来,“好。”
江落放纵地让自己醉了一回,第二天起床后,他又想起了那个女巫。江落这才觉得自己离开得太简单了,他应该好好查一查那个女巫的背景。
但等他急匆匆地赶到女巫市场时,江落却发现老女巫已经不在了。
他满心狐疑,也找不到人,只好作罢。
*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等池尤的身体恢复了一半时,江落依依不舍地回了国。
他买了不少礼物,出国的时候只背了一个包,回来的时候却拉回了一个行李箱。江落直奔科研局找朋友,把礼物一样样发下去。
因为感谢塞廖尔和黑无常的帮助,江落特意给塞廖尔准备了四份礼物,“这两份是你的,另外两份是黑哥的,你有时间交给他。”
塞廖尔惊喜地接过礼物,“谢谢,江。”
旅游回来的江落精神气都不一样了,瘦了一些,身形挺拔了一些,塞廖尔觉得江落好像更帅了。
闻人连和葛祝小心翼翼地凑在旁边,他们俩在江落走了的这半个月每天坚持早午晚问好,只想努力让江落能快点原谅他们,和好如初。
“你出门没防晒吗?”闻人连咳咳嗓子,极尽细致的关心,“好像黑了一些,别晒伤了。”
江落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根本就没弄过防晒,那玩意太麻烦了。反正晒不死,随便它晒吧。”
“玩得怎么样?”卓仲秋从背后勾着江落的肩膀,朝他暧昧地眨眨眼睛,故意加重音道,“你和池尤两个人是不是……”
江落面对这一群单身狗,半点也不慌,反而有种淡淡的骄傲。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爽翻天了。”
叶寻差点喷出一口水,耳朵瞬间红了。
匡正也默默红了脸,不着痕迹地往后移了移。
陆有一兴致勃勃地问:“玩什么那么爽?下次待上我呗?”
江落脸色一僵,看傻子地看了他一眼。其他人顿时没有忍住,哄堂大笑。
闻人连忍笑道:“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江落:“……有点。”
闻人连殷勤地去给他倒水。
江落不由弯起唇角,抽开椅子坐下。葛祝捧着他的那份礼物讪讪地坐在一旁,没话找话地道:“江落,你还记得宁修老哥吗?”
“这名字好耳熟,”江落下意识看向陆有一,“我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陆有一给他挤着眼睛,“你忘了?129酒店!那个被咱们带回来的断头鬼,把脑袋当皮球踢的那个。”
叶寻淡淡补充,“古代书生,只爱秀发的断头鬼。”
江落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它不是被放在学校里养了吗?出什么事了?”
“人参精和它交了朋友。你之前不是把人参精交给我养的吗?认识断头鬼后,断头鬼主动接过了我的任务,人参精现在都是它在养,”葛祝抹了把汗,“它们俩天天在一起交流怎么保护秀发和人参须。”
江落听了不禁若有所思。他摸了摸自己浓密黑亮的头发,总觉得断头鬼会养人参精也是因为眼馋人参精的眼泪功效。他沉吟一声道:“别说,人参精的眼泪,对养发育发的作用真的很强大……”
江落甚至有种直觉。
如果对外售卖的话,人参精的眼泪会比他的平安符更值钱。
江落虽然有很多钱,但爱财是人之本性。他有些蠢蠢欲动地想卖人参精的眼泪,但想了想人参精泪眼汪汪的模样,还是可惜地放弃了。
“对了,黑哥有消息了吗?”江落看向塞廖尔。
塞廖尔摇了摇头,“昨晚黑哥又去地府找了找,但没有找到。他说鬼魂太多,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江落下意识看向陆有一。
陆有一倒没有露出伤心的表情,他好想已经习惯了一次次的失望。先前尚且青涩的面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坚毅起来,他反而笑着道:“不着急,黑哥可以慢慢找。反正我们都要打宿命人了……”
他耸耸肩,无比乐观地道,“等打完宿命人之后再让滕毕复活没准会更好。”
江落忍不住一笑,给他竖起大拇指,“你说得对。”
办公室外,从茶水间回来的闻人连走到站在门边的祁野身边,稀奇问道:“怎么不进去?”
祁野最后看了办公室内一眼,沉默地摇了摇头,侧过身低声道:“我去训练室。”
他转身离开。
闻人连看着他瘦削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走进了门。
*
和朋友们放松地聊了一会儿,江落开始干活。
玄学界的大人物一直有国家的人帮忙盯着,被重点监视的大昭寺更是一只蚊子也逃不出去。除了宿命人,纪鹞子和冯厉也被江落派人监视了。
他们两个人身为宿命人的儿子,决不能掉以轻心。
旅游的半个月,江落也没放下这边的进度。他将资料快速地过了一遍,调出过去半个月的监控视频,观察宿命人的神情变化。
如果一日一日的看,绝对不会察觉出来宿命人有什么改变。他天天怡然自乐地看书、浇水、和成德大师交谈,逍遥自在、乐不思蜀。
但半个月的量连在一起看时,就能从细节之中看到宿命人隐晦的心浮气躁。
“我们请专家一帧帧看了,通过他的行为举止和微表情分析,专家们的回答都是他开始急躁了,”闻人连站在江落身后,将专家们的评判文件放在江落面前,他满意地道,“我们的对手已经稳不住了。”
江落道:“意料之中。”
他将过往的视频关掉,调出了大昭寺此刻的监控画面。
宿命人还在他的寺庙之中等待,正无声地凝视着香炉。
江落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
他轻轻问道:“闻人,你知道字灵比言灵要好的地方是哪里吗?”
闻人连不知道他突然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顺着问道:“哪里?”
“言灵虽然比字灵更加方便,但有的时候,它却比不上字灵的灵活和隐蔽,也没有字灵的延时性作用,”江落笑了两声,“比如,当一个人在屋子里的四面墙壁以及目光所及的一切东西上写满了别人察觉不到的字时,受到字灵暗示的某个人,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的意识和思维正在缓慢地被字灵蚕食控制。”八壹中文網
他往后靠去,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眯着眼睛看着屏幕中的宿命人。
透过宿命人,江落看到了临走那一夜,他写在寺庙墙壁上、房门上、地砖上以及香炉上的“神”字。
他用完了一大半的炁,才留下这一个锁住宿命人的牢笼。
他也因此,才会累得在飞机上忍不住睡过去。
字灵真的比不过言灵吗?
江落的眼里溢出笑意。
不是的。
宿命人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哪怕连伪神,在半个月中,也成功被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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