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兮若自床尾爬了上去。
借着那羊角宫灯的光,她发现慕成雪拿的是一本她之前修补过的《九州志》。
她就想起了太初阁里那些被她补了一半又被搁置的书。
从马场回来后,她就再也没能踏足太初阁,只怕当初她带着小桃熬的那些浆糊都已板结不能用了吧!
“要不我每天还是抽点时间去太初阁吧,那些书就那么放着,可惜了。”秦兮若的父亲当年因为家贫,学业止步于童生,却让他对书籍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结。后来,这种情结传到秦兮若这,让她对书籍也格外的珍惜,根本看不得它们破破烂烂的样子。
“不急,补书最需要静心,如今你手上的事这么多,又哪里静得下来,不如等我将琅褔苑重新规整后再说。”慕成雪就放了手里的书,准备熄灯睡觉。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整院子?”秦兮若就支了头问。
“我已经把图纸画好了,并且让李茂才去进石料了,过几天石料就该进府了,下个月就能开工。”慕成雪同秦兮若盘算着,“这整院子的工期约莫要花上半个月,到时候我带着你去田庄上避住一段时间。”
秦兮若听着心里就一阵感动。
之前她就听慕成雪提过此事,可后来因为五皇子来了,后来就变得不了了之。没想他不但画好了图纸,还将事情都安排了下去。
“那你在御学院的功课怎么办?”秦兮若不免替他担心了起来。
“我之所以选在六月开工,一是那些刷在墙上的泥料容易干,二是因为御学院刚好会放假!所以并不会耽误什么。”慕成雪侧过身,刚好就瞧见了秦兮若那双被羊角宫灯照得亮晶晶的眼睛。
慕成雪的心情就越发好了。
他笑着摸上了秦兮若那莹白的脸庞:“而且我们这些人读书又不用考进士,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说法,只不过是叔父想拘着我们的性子,不想让我们这些皇子皇孙在外边胡作非为罢了。”
秦兮若一听这话,就放下心来,人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慕成雪瞧着就将她搂进了怀里,轻哄着她:“乏了就睡吧,明天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呢!”
“嗯。”秦兮若轻应着,闭上了眼。
第二天,秦兮若像往常那样去了岚香院听穆嬷嬷示下。
外厨房的张婆子就拿了张单子出来报账:“这是徐记米铺送来的单子,他们的米下半晌就能送过来。”
秦兮若一听,就打起了精神。
上次张婆子提及此事时,她以为徐记米铺的米隔天就能送到,没想他们竟拖了七八天才把米送过来。
穆嬷嬷接过了张婆子递过来的单子,大致扫了眼后,就让霞珠取了银票给张婆子,顺手就将那张单子搁在了身边的炕几上,并用手中的佛珠压了。
秦兮若就不动声色地往那张单子上瞧去,只见那单子上赫然写着“新米”二字。
接下来就要看他们送来的米成色如何了。
秦兮若暗暗地想着,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慕成雪说的那句“守株待兔”。
这次兔子终于要撞到木桩子上了吗?
从穆嬷嬷的院子回去后,秦兮若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慕成雪。
慕成雪显然比她更早知道这个消息:“我一直让祁玉盯着徐记米铺那边,据祁玉说,徐记调来的这批米,没有问题。”
“啊?怎么会这样!”秦兮若很是意外,“难不成米是在王府里被调换的?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就没人发现?”
慕成雪的神色也变得凝重。
看来之前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掉的事,必须要重视起来了。
“兮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宁王府的这些仆妇多数都是宫里赏出来的?”慕成雪沉了脸道。
秦兮若就点了点头。
“我从小长在东宫,身边服侍的不是内侍就是宫女,那年荣王之乱,我们逃得仓皇,跟随我们一起出宫的只有在我父亲身边服侍的万言万总管,东宫的其余人等基本都被荣王屠杀殆尽。”慕成雪就语带悲怆地说道。
秦兮若听得这话,内心便一紧。
十年前那场祸事,对于他们这些不在京城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个听人口耳相传的故事。
可如今听慕成雪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感受。
不知该如何安慰慕成雪的她,就只好默默地握住了慕成雪的手。
慕成雪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反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示意自己无事。
“正因为如此,回京之后,我身边根本无人可用,所以在宁王府开府之时,叔父便拨了一批宫人给我。”慕成雪就无奈地笑了笑,“叔父的本意是好的,却不知这样做却让我的王府留下了隐患。”
“什么样的隐患?”秦兮若听着就更紧张了。
“这些宫人并不是从一处调拨的,”慕成雪继续道,“他们来自不同的宫苑,原本服侍的也是不同的主子。”
“所以呢?”秦兮若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慕成雪突然意识到秦兮若来自乡下,可能不太懂宫中的那些阴私之事,可他又不想往深了说,于是便道:“他们之前都是各为其主,如今都到了我的府里当差,不免就各怀心思。”
“所以,大家其实是面和心不和?”秦兮若就想到了之前李芹儿告诫过她的话。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慕成雪眉眼弯弯地笑着,觉得那些人暗地里勾心斗角的事也没必要和她细说,“要不然叔父也不会派了穆嬷嬷来镇住他们了。”
“那像李总管这样的,又是怎么到府里来的?他瞧着……可不像是宫里的人……”秦兮若犹豫着道。
“李茂才是我外祖父家的人,”慕成雪轻叹了口气,“我外祖父一家在荣王之乱时也没能幸免于难,但那些在庄子上的管事却逃过一劫,后来我回来了,他们也就投奔了我。”
“所以……采薇的父母也是后来投奔你而来的?”秦兮若就好奇地问。
“周采薇的父母又和李茂才不一样,他们本就是我母亲陪嫁庄子上的人,算是这个府里少有的‘世仆’了。”慕成雪耐心地同她解释。
“那这次的这个事……”秦兮若似懂非懂地点了头,问。
慕成雪的眼中就闪过一丝阴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