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随意扔在床头的手机清脆地叫唤了一声,是短信提示音。
顾连绵仰面倒在床上,双目放空神游着天外,在安静了许久的空间里乍一听到如此明显的响动,冷不防地打了个激灵。
短信?除了10086和广告推送,已经很久没人给她发过短信了,一是她通讯录里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二是这些人若是找她,大多都是直接通电话的,所以这铃声响起时着实是有点陌生。
难道是薛队有了新线索?
想到此处,她伸手把手机摸索过来,却显示的是一个没有标注的陌生号码。
——学姐,我是大四计算机二班的李川,你可能没有注意过我,毕竟你那么优秀,我只是一个没什么特点的普通人罢了,但是为了不让以后的我后悔,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说出来,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就喜欢,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今晚八点,我在八角亭等你。
李川?顾连绵微微眯了眯眼,在自己的记忆里迅速搜索了一遍。
她对于此人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一个不怎么合群的青年人身上,走路时总是不太自信地低着头,是个左撇子,喜欢穿纯色的衣服。
这个人实在是太不起眼了,扎在人堆里就不见了的哪一种,甚至也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所以她并没有那么详细地观察过。
他喜欢自己?
这么看来,以前总是能很巧地“偶遇”原来是这样的原因?顾连绵对着手机屏默默地摇了摇头。
她现在整个人焦头烂额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无法疏解,几乎是用尽全力地逼迫自己运转着大脑,分析凶手的下一步举动,甚至都有点神经质了,又怎么能生出涉足这种风花雪月的心情来呢。
顾连绵手指微动,刚想礼貌地婉拒又不伤人自尊,也省的让人白等一场,屏幕上便又弹了一条信息出来——学姐,我知道这两天事情的线索,就算你不肯接受我,也务必请来一趟。
线索?什么线索?
顾连绵的眉毛锁得死紧,心想这小子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添乱啊。
看了一眼时间
——六点十分。
她盯着手机足足有了半分钟,终是把打字栏里已经输入的一行字全部清空,锁屏,把手机又扔到了一边。
这种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错过点什么有用的线索,那可就真的是追悔莫及了。
七点五十八
顾连绵依言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八角亭,地处小树林的靠南侧外围,颇为仿古的汉式长亭,是校园景观里极为独特的一道风景线。
在还没放假的时候此地也是不少小情侣的约会圣地,但是现在大多数学生已经期末考试完回家了,在加上前不久这里死了人,所以基本上这一片之内都是荒无人烟。
实在是有点太偏僻了,顾连绵捏紧了藏在包里的伸缩电棍,她在武力上毫无优势,单独赴约,又怎么会毫无戒心地就空手去了。
手机里也编辑了定时短信,如果时间超过半小时,求救短信就会自动发送给薛城,而薛城对她有所怀疑,一定也留了人在这附近。
她已然最大可能地把风险降到最低了,但愿不会出什么岔子,这些准备也都用不上。
“学姐——”
已候在亭里许久的李川看到了顾连绵,有些激动地一溜小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大把精心包装过的玫瑰。
红玫瑰娇艳欲滴地绽放着,花瓣上还有着星星点点的露珠,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不怎么出众的面庞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略带着几分羞涩的纯净笑容,他挠了挠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地把花捧到脸前,遮住了他局促的表情,只传出了一句结结巴巴的声音来。
“学姐你来了,这个,这个送给你。”
那样纯粹而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看得出来,此人不是坏人。
顾连绵暗自松开了抓着自己挎包的手,却没放松全部的警惕,也并不接过他手里的花。
在这么不太平的时候,把自己约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如今这个风口浪尖上,她也不得不提防。
“我很抱歉,你的感情我无法接受,还有你所说的‘事情的线索’……到底是什么。”
前半句话一出,李川脸上欣喜的笑容潮水一般褪了个干干净净,呆呆地看着面前暗恋了许久的人,看起来失落的有点可伶,但听在到“线索”二字后,他的眼神又立即躲躲闪闪起来。
顾连绵了然,皱着眉看他:“你骗我?”
“不……不是,你听我说。”李川急得上前一步,见到顾连绵凛然的目光后又赶忙缩了回去,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怕我不这么说你就不会来了,对不起。”李川只得低着头不住地道歉。
他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是他……就是想让自己有一个机会而已啊。
“你拿这个跟我开玩笑?”顾连绵气急反笑,压抑多日的情绪犹如烧沸了的滚水,在血液里叫嚣着向心脏处奔涌而去,像是要把她炸裂开来,。
抓不到凶手的挫败,身边之人惨死的悲痛,以及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是谁的恐惧……一桩桩一件件,都像钝刀般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的血肉,漫长的快要把人逼疯的折磨。
她现在根本连闭上眼睛睡觉都做不到了,她怕醒来所面对的,又是一具新鲜的尸体。
何时才是尽头呢?
“你……”
顾连绵看了一眼神色悲伤的李川,后面伤人的话到底是没能出口。
冷静点,跟他没关系,不能把所有火都迁怒到他的身上,人在愤怒的时候是会口不择言的,她很清楚有时候语言会给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一段久远的记忆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轻飘飘地拂过了她的一腔怒火——
“连绵啊,很生气很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要太急于说话,因为那时候的我们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往往说出来的话会让别人很难过。”
“会有多难过呢妈妈”
“恩——”女人沉吟了一下继而浅浅地微笑起来:“就是那种比你摔跤流血还要难过许多倍的难过,所以连绵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
……
记忆中妈妈的手总是很柔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直到她渐渐入眠。
当时妈妈因为什么事说了这句话她已经记不清了,能记得的,只有那双很柔软很柔软的手……
算了……
“这种玩笑不要出现第二次。”顾连绵身心疲惫地摆了摆手:“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是可以用来玩笑的,最起码不要丧失对生命应有的尊重,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学姐……”
顾连绵没有理会他的挽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但在她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忽而隐约听到了身后的打斗声。
李川不会出事了吧?坏了。
顾连绵忙又调头折了回去,还不忘从包里拿出了她一早准备好的伸缩电棍。
待走近了,她总算是在夜色里模模糊糊地看到两个人影缠斗在一起,滚在地上不住地扭打着。
顾连绵心下一惊,快速地将电棍的开关按下,火星子“嘶啦”一声冒出来,在黑暗中爆裂泯灭,看起来威力十足。
但她第一棍并未直接落在人的身上,而是随手往地上一撞,撞出了更大的火花——如今不明此人身份和他们打架的缘由,还是先行威慑,以免下手过重。
但与李川扭打的黑衣人非但没有退避,反而拔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来,扬手就要刺向处于劣势的李川。
顾连绵见他拔了刀,当机立断地将电棍抽向黑衣人的后背,半点也没手下留情。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短促的冷笑,阴桀桀的,说不出是什么意味,但她还未来得及细想那笑的含义,就觉手腕剧痛,待反应过来时,手里的电棍已然脱手。
黑衣人用犹如鬼魅的速度出现在她的眼前,身手不知比方才与李川缠斗时提高了多少个档次。
顾连绵心下觉得不对时却已是晚了,带着黑手套的男人将匕首强行塞入她的手中,一脚踹翻李川,几乎同时回腿一勾,将顾连绵绊得失了重心,直直倒下。
手腕被死死地控制住,无论怎样都反抗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不!不要啊!
匕首还是势不可挡地嵌进了李川的喉管里,深深没入,将人牢牢地钉到了长亭走廊上木制的大红漆柱上。
滚烫的血液从大动脉里喷涌而出,将顾连绵从头淋到了脚,甚至有一部分溅落进了她由于太过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里,那样滚烫的鲜血,几乎是像要把她全部融化了。
血……原来是这个味道的。
腥甜、粘腻、生命流逝的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