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之:“……”
话说为啥会有习惯爬窗户这种奇奇怪怪的经验……
见情况不对,顾连绵微挑了下眉梢,看着特别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所说的关键证据不在窗沿灰尘,那到底是在哪?”
谈及案情,对方神色一肃,终于不再纠结于刚才那件事。
“我发现灰尘有问题后又在那个窗户周围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收到了你发来的凶手行凶时佩戴手表的信息,于是模仿了一遍其逃跑行动轨迹,所以第一个破坏现场的人……其实是我来着。”
方衍之摸摸自己的脑袋,另一手在手机上点开一张图片后递了过去:“看,这是在窗户外侧墙体拍下的,凶手是个男人,身量又不矮小,从那种面积的窗口逃出手臂势必就得磕上这里,果不其然我在这也发现了一道明显很新的划痕,与你所推论完全接轨。”
这样,便说明佩戴手表的行凶者的确曾从最东的那间窗口离开过这里,更何况……她现在还找到了另外一件证据。
顾连绵点了下头,道:“我刚也让路白查过了,吴大海六点来替班,正是监控检修开始的时候,从六点以后监控一直是不工作的,而在于薇入住之前一个小时,这里跳过一次闸。”
这些线索每一个单独来看都像是正常不过的意外,按照定式思维也不会往这上面查,可是一旦有了正确的猜测,这些细碎就会汇聚在一起,很容易验证出太多人所期盼的那个真相——凶手另有其人,肖煜是无辜的。
“所以你觉得在行凶之前……凶手会藏在哪里呢?”
两人对视一眼,手同时搭上已然被血液晕染至惨烈血红的床单,互站对角一按一起,床板被掀开来,露出平时可用于储藏东西的床里柜——果然空无一物。
这么大的空间,是足以藏匿下一个体型偏瘦的成年男人的。
“就是这了。”
顾连绵道。
她之所以能判定此床体是中空的,完全是从凶手当时的行凶路线推算得来——此处空间不大,能长时间藏匿下一个成年人的空间本就不多,这里,衣柜,或是天花板与上层之间的电线放置空间。
衣柜被发现的可能性太大第一个排除,剩下的就是床里柜和天花板。
这时还有一个线索——
在肖煜修完热水器于薇送他出去之际,他隐约听到了“咯吱”一声,如果是天花板被掀开凶手跃下,是不是应该是“咚”之类的声音?
此为其一。
其二,从伤口痕迹推演,于薇应该是在送走肖煜后拿着电吹风走向床铺,这时凶手已然藏匿在里墙和床之间的地面上,于薇走近,自下而上横贯一刀,于薇身亡。
而天花板唯一用于检修线路的出口设在床外侧与衣柜夹角处,这说明凶手要到最后的行凶地点也就是里墙与床之间,中途肯定要从那张床上翻越过去,而如果凶手在肖煜离开一瞬落地,再快也会在于薇转头的一瞬间被发觉,于薇便会在被杀害之前发出惊呼,可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所以此推论错误。
其三,天花板检修线路出口已然被检查过,灰尘正常并无疑点。
最后综上,只有这个床是中空的,才能完美理通所有的关键点。
顾连绵把角落里残留的一截细小线头用镊子夹进证物袋,抬头刚要说话——
“嘘!”
方衍之竖起了食指。
门外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经理,就是这,我刚听着里面有动静。”
“格老子的。”
一道中气十足的蜀地方言冒出来——
“怎么又是208,赶紧开门开门,再出点幺蛾子老子下月奖金也该没了……”
顾连绵瞬间就记起此人,此人名叫胡强,红星招待所经理,生得是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嘴角上有一颗又黑又圆的痣,他们来办案时此人正是接待人。
这胡强一打交道就知十分精明不好应付,而他们两人偷偷潜入也都是为了不被这里的人发觉,可是现下……
伴随着男人嘀哩咕噜的碎骂而来的,是钥匙相撞清脆连绵的“哗啦”声。
二人不约而同地把主意打到了被掀开的床柜处……
“咔哒。”
胡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啪”一声打开灯,为了警方“不要破坏现场。”的叮嘱有所顾忌,故而只是站在玄关处目光如鹰地四处扫视着。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几步之遥外的床板下,竟然挤进去了两个成年人,这也多亏了顾连绵身形单薄,否则一个方大队长放下去留出来的那么一小点空间,换别人来还真是悬。
沉默——
两人紧挨在这方密闭狭小的空间里一动不动,无声地凝视着彼此。
微光从床板缝隙里漏出星点,细细碎碎投射在方衍之凌厉俊美的面庞上,一双星眸在黑暗中也能熠熠生辉,恍若流转万千灿烂星河,明媚温柔如斯。
忽然,他弯了嘴角,冲着对方极其粲然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亮晶晶的牙齿,眼眸清澈,睫毛纤长。
“……”
顾连绵瞪了他一眼,完全没带半丝的威慑力,目光收回去时,自己的嘴角却也抑制不住地上扬了。
两人的耳后都染上了淡淡的薄红。
……
“你耳朵出毛病了吧,就这么大点的地,明明什么都没有,回去回去,你把刚退房的316和221收拾一下,快去。”
“可是我刚才……好的经理。”
“咔哒”一声,门又锁了回去,胡强的骂骂咧咧声逐渐远去。
没有问题……
“咯吱——”
“呼——闷死我啦!”
方大队长成功解除封印,没被发现之余还顺带调戏了美人故而心情大好,身手敏捷地翻了出来,眨巴眨巴眼睛,冲那美人伸手过去:“来宝贝儿慢点。”
顾连绵:“……”又吃错药了?
他们两人之所以都偷偷潜入不让旁人发现,实则说来话长——首先,如果以上所有推论正确,这个凶手能顺利完成这一系列步骤的前提必须是清楚掌握当晚于薇就住在红星招待所208而不是别处,而这一信息只有仅有的几个他们自己人知道。
其次,红星招待所与市局有合作,外地来青出差的警务人员也都是被安排在这里,能如此精准地掌握提前记上日程的监控检修时间,可能有二:一是这个很有可能来自他们警方内部的凶手曾经接触过这里的人套了话出来,这点顺藤摸瓜必能摸出痕迹。二正是他们所防范的,凶手与红星招待所的某个高层有所勾结,所以他们只能暗中查访以免打草惊蛇。
最后,凶手要对红星招待所内部的路线和布置高度清楚,才能确保在208内有藏身之地,以及杀害于薇后自最快捷安全的路径逃出,而这点又绕回到了刚才的其二上,或是还有一个可能,凶手掌握了整个招待所的分布图,只是这样的话……
不管如何推论,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他们不想承认的事实——的确是他们内部之人出了问题。
“我以为按你的性格,不会愿意往这上面想。”
顾连绵低叹了口气,半阖眼睑幽幽地道。
在她的心里,这人一向是善良正直又单纯的,见过那么多丑恶后还一直坚持着遇事不把人往坏处想,跟莫提……这次已经怀疑到他身边之人的身上去了,而她之所以选择独自前来查探不叫他一起,也是怕他不认同甚至反对自己的观点,尽管……这是理性上无论怎么看都最合理的观点。
但现下,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方衍之一系列举动的用意——佯作情绪依旧不平闹着去于薇家探查,借由林哥之口传达出来以放松幕后之人的警惕,其实心下早有计量,暗中来此验证真相。
实在是……很妙的一步棋。
好像……她对他的认识有点偏差。
“之前你的猜测不告诉我……是觉得我会感情用事?”
对方收了那神经病一样的笑,无奈地勾了下嘴角,眸里酝酿着一些沉重而苦涩的东西:“连绵啊,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也是在清零那样的大行动卧底过两年的人,要真像你想的那么天真,估计现在坟头草都长到一人高了。”
“……”
她是真的忘了……
顾连绵一窒,随后扶额也笑起来:“是啊,我好像总是忘掉。”
其实她总是很难把现在的方衍之和那个只存在于描述和交谈中步步为营的金牌卧底联系在一起。
她想象不到那样纯澈干净的人也曾在阴沟里扮做魑魅魍魉中的一员而无人发觉,也曾被踩到泥坑里满身脏污满手鲜血,也见过最丑恶的阴谋算计,也曾在绝境中以一己筹谋逆风转盘。
人啊,总是很容易被现实表现出来的现象所误导,而她……也不能例外。
方衍之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好了,别想了,无论如何在你面前,我一直不会变。”
他将她已然散乱的头发重新梳成一个整齐的马尾,淡笑了一下:“走吧,现在,我们可以去于薇家里看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