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煜的一席话,瞬间激起了大伙儿的兴致来,
萧景琰与陈戈连醉意都散了三分,忙问道:
“是谁家的姑娘?认识多久了?漂亮不漂亮?”
“这事儿你怎么瞒得这样好,你母皇竟从来都没有与我这个皇叔提及半分?”
“这回可随你一起回来了?或是有无画像,也让母亲先瞧瞧?”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提问,承煜哭笑不得,只得从实招来,
“她是与我一并征伐沙场的一名女将军,论说年岁,还要略长我两岁......只是不知道阿娘她......会不会同意。”
容悦笑着说:“你母皇从来不是那样迂腐的人,若是两情相悦,管对方门第如何,年龄几何,只要是你认定的,她也钟情于你,那便是这世间最美满的事了。要我说,叫你母皇听见这样的消息,定是要高兴坏了。”
陈夫人也是满面欣喜,
她紧紧攥着承煜的手,不忘声声叮嘱道:
“煜儿,你能寻见所爱,母亲实在为你高兴。但有些话,母亲也不得不多嘴提醒你一句。你别嫌母亲啰嗦,你喜欢的姑娘,必得认准了再去与人家说亲事。
你也知道,如今的启朝和从前是大不一样了,现如今,启朝的男子再没有三妻四妾的说法,从前世俗教条只约束要求女子要从一而终,可现在男子也是与女子一样,一夫不认二妻,皆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完满。
故而即便你是皇亲国戚,陛下治国从严,国法严明,也是无二。所以你与那姑娘在一起,就要认真对人家,此生也不能再娶旁人了。你千要好好对人家姑娘,别到时候闹出合理的笑话来,也是耽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面对陈夫人长篇大论的说教,
承煜却是红着脸打趣道:
“母亲怕我耽误她,儿子倒还怕她耽误我呢。”
一语落,引得满座哄堂。
为着这一喜事,众人又聊了许多,
直到快要散席之际,见家丁来报:
“老爷夫人,门外有人来找。说是从宫里头来的。”
陈戈忙让家丁将人请进来,
正好奇着宫里头的人怎么会突然造访儋州时,
却见敞笑入内之人,竟是小福子。
小福子向众人拱手一揖,笑着说:
“大将军安,安王殿下安。奴才离宫办差事,途径儋州得陛下书信一封,特让奴才来通知大将军一声。”
说着面向承煜又是一揖,
“陛下恭贺大将军尾战告捷,特许大将军可在儋州多留几日休整,赶着除夕再回宫,也是不迟。”
承煜打了胜仗往儋州来这件事,还来不及告知昭华,
人前脚才来,小福子后脚就赶了过来,只能说明这一切事,也是尽在昭华的意料之中了。
众人当然明白,昭华之所以会这样说,全然是为着能让承煜和他的养父母多相处一段时间,
陈氏夫妇旋即起身叩谢皇恩,承煜也应道:
“多谢福公公,烦请转告母皇,除夕前,我会与皇叔一并回宫去,也要多多叮嘱母皇注意休息,莫要为了国事太过操劳。”
小福子笑着应下,“大将军有心,奴才自会替您转达。”
后来众人皆道要小福子留下一并用膳饮酒,可他却以要务在身为由,婉拒了。
由陈府出来,上了马车后,坐在马车中候着他的云杉问道:
“都告诉大将军了吗?”
小福子颔首道:“交代过了。里头阖家欢乐,快活得很。”
云杉笑,“小姐一直都知道大将军惦记着他的养父母,此番让大将军征讨南蛮,也是顺便给了大将军可以和他们独处的机会。想来若是小姐知道了今日陈府的欢愉,一定也会替他们高兴的。”
小福子浅笑着颔首应和,又说:
“如今陛下已经登基,你还总是小姐小姐的这么称呼着陛下,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
云杉推搡他一把,笑嗔道:“你懂什么?在我眼中,小姐一直都是最初的模样,无论是后妃,是皇后,还是天子,小姐都从未变过。”
一番感慨后,又催促小福子,
“这次是小姐念在我快过生辰的份上,才好心让咱们离宫得了这半个月的闲暇。如今话也传到了,咱们也是时候该回宫去了。不然要旁人伺候在小姐身边,我总是放心不下的。”
待他二人赶回宫中时,已经是十二月初的事了。
彼时才入宫落脚,御前的人便将一封信转交给云杉手中,
“云杉姑姑,这是蒙古给陛下寄来的书信,已经有三日了。各部往来书信必得先交由您和福公公瞧过,才可呈上御前,所以奴才这才耽搁了下来。”
闻言,云杉淡淡应了一声,便拂手令那小太监下去,
她瞧着书信上的落款,那歪七扭八的汉字,实在是像极了其木格的笔迹。
其木格在宫中生活了十年,也没学会汉字该怎么写,
临了出宫了,倒是每年给昭华来信的时候,上头写着的都是汉字。
这些字歪七扭八的虽然不好看,
但每一个字,都象征着她与昭华之间的姐妹情分。
云杉得知昭华正在议政殿与几名朝臣议事,于是便携书信往议政殿去了。
她来时立在殿外,远远儿看见昭华身着凤袍的昭华,正含笑与朝臣们议论着什么。
是的,
她身上穿着的仍旧是凤袍,而非龙袍,
云杉曾问过她,“小姐如今已经称帝,为何不将身上的凤袍换作龙袍呢?”
昭华笑着回她,“我既是要追求男子与女子间绝对的平权,那这龙与凤之间,又为何非要分出个高低尊卑呢?”
这会儿,云杉于门外无法听见的政事,乃是昭华在与臣子们商量,想要将宫中的太妃、太嫔全都放出宫去,
让她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中,与家人一起,安度余生。
对于此提议,朝臣们自然是阻止的,
“启朝从无这种先例,不让太妃太嫔殉葬先帝已经是仁慈了,陛下现在还要让她们出宫去?这些太妃、太嫔里头,有许多今年才不过二十五六,若是她们寻了别的男子再嫁,更有甚者万一再怀上了子嗣,那要先帝的脸面往哪儿搁?”
如今的昭华,比之初掌政时候已经显得从容了许多,
面对朝臣的诸多质问,她不恼不慌,只是温声含笑问道:
“朱大人问了朕这许多,也可先回答朕一个问题。先帝在世时,是不是永远将百姓的利益放在最前面,一心一意为了百姓去考量?”
朱大人恭声应道:“那是自然。”
昭华顺势道:“朱大人或许对后宫女眷的开支有所不知,先帝与圣祖皇帝驾鹤仙游后,留在宫中的女眷足足有四十六名,算着她们一年的日常开销与月例,满年的支出,便已接近万两。朕以为,若让她们出宫去,省下的这些开支可以用来接济穷苦百姓,不知朱大人觉得此事可算得上是佳事一桩?”
朱大人思忖少顷,道:“此法虽好,可是先帝的颜面却不能......”
“哦。朕明白了。”昭华笑着截断了他后头的话,
“所以在你眼里,先帝的颜面是大于百姓的生计的。可当初江南水患,先帝为了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可谓是倾尽举国之力,连自己也是缩衣节食的去倾囊相助。朕记得那时的先帝,连每日所用的膳食都缩减了大半,可见先帝爱国爱民。
朱大人如今不愿让这些遗妇离宫,是觉着会让人对朝廷有所议论。但你私心里,其实是很赞同朕方才将省下来的钱银分发给穷苦百姓的决定的,是不是?”
朱大人应道:“是。”
昭华缓了缓,唇角勾起的笑意更甚,“好,既是如此,那这事儿就好办了。先帝都不曾在乎的东西,朱大人既然这般在乎,那么日后众太妃、太嫔的日常开销,朕便交由你来全权负责,也算是全了你对先帝的一片忠心。”
“这......”
“嘶......朕记得你一年的俸禄好像只有三千八百两。不过不打紧,朕念在你大义,故而每个月给你涨一百两的俸禄,如此一来,你一年的俸禄就足有五千两。那些女眷一年的开销是一万,故而余下的五千两,那就得朱大人你自个儿出了。”
朱大人闻言脸都绿了,私心里更是咒骂不休:
他能去哪儿变出这么些银子来,去养后宫那些个寡妇?
见他久不言语,昭华戏谑道:
“朱大人怎么不说话了?你方才不是还要与朕据理力争吗?”
昭华太了解这些朝臣了,
只要是没有切实妨害到他们利益的事儿,那么他们就能满口的家国大义,与昭华辩上三天三夜都难分胜负。
但一旦让他们的利益切实受损了,他们可比谁都要拎得清,
这不,昭华话才说完没多久,就听朱大人拱手一揖道:
“陛下所言甚是,是微臣欠妥思虑。”
昭华笑意嫣然道:“既然朱大人也认同朕的做法,那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去办。除夕之前,朕要见到所有女眷离宫归乡。若是还有人留在宫中,那日后她们每月的开销,朕就从你月例中拨出来,不知朱大人意下如何?”
“臣......定不辱使命!”
打发走了这些朝臣,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后,
昭华才见云杉含笑,缓步向她走来。
她笑,“好容易让小福子带你出去走走转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奴婢放心不下小姐。”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还得你日日贴身伺候着我才行?”
“管小姐说什么呢,反正奴婢就是要跟在小姐身边,半步也不愿离开!”
如今这满宫里,也就只有云杉敢这般于昭华说些‘没大没小’的话了。
昭华自不恼她,而是目光不经意间落于她手中持信上,问道:
“是什么?”
“是蒙古的来信,小姐瞧瞧。”
云杉将书信递于昭华,
见昭华启开默读其上内容时,唇角一直挂着浅淡的笑意,于是问道:
“小姐是瞧见了什么趣事?”
昭华合上信封,缓声道:“是其木格于如娜仁,她们说蒙古今年会是个暖冬,邀请我得空去蒙古一叙,”
她看向窗外晴好的日头,
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笑着说:
“年节事忙,还是等明年吧。明年开春,也是时候该出宫去,到处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