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黑暗,仿佛深海一样,呼吸有些沉重。
耳边不断传来低微的声音,雨时才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夏目担心的神情,而名取周一则难得严肃地在一边念念有词。
“喂,夏目,这个家伙已经醒了啦,反正也没什么大碍不如现在就回去吧。”某只肥猫此刻正坐在雨时胸口说风凉话。
难怪他刚刚感觉呼吸困难,原来是拜猫咪老师所赐嘛。
“雪之下,你感觉怎么样?”
雨时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有点吃力,而浅打已经恢复原型被丢在了一边。
“啊,应该没事。”
雨时觉得自己就像前世刚跑完男子一千米测试一样,浑身肌肉酸痛,但还能行动。
“嗯,这样就好了,诅咒已经被祛除大部分,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名取周一又扬起笑容,拍拍衣袖说道。
原本漆黑如墨的咒印此时已经淡不可见,雨时抬起左手握了握,虽然有些生硬,但确实如名取所说。
“嗯,多谢了,名取先生。”
“不用客气噢,刚刚的场那家伙也提供了破解的方法,这次事件也是间接因为的场家引起的吧。”
名取周一眼神复杂地看向被的场静思带走的那名近乎癫狂的女性,因为自己倾慕的式神被当成消耗品,而心生报复。
人与妖怪的关系该如何是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现在更让他在意的是,雪之下所展现出来的,令人惊叹的力量,尽管这件事他已经与的场静司约好,不会外传。
希望不会因此延伸出更多麻烦事。他也该做一些防范措施,不管的夏目还雪之下,都应该有自己选择与这边世界的权力。
“那么,我也该道别咯。”
名取周一穿好风衣,遮挡住被弄得破烂不堪的衬衫,向雨时和夏目两人眨了眨眼,匆匆离去。
雨时和夏目都愕然片刻,目送名取周一的背影,两人内心的想法却大不相同。
夏目:名取先生也是相当温柔的人啊。
雨时:咦~油腻的中年男人。
不过。。。雨时目光微垂,他没有过多询问自己那份属于死神的力量,这个名取周一果然也是个和夏目相像的老好人吧,八原之旅,不虚此行啊。
但某只肥猫却没有那么体谅人心。
“喂,雪之下,你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啊?就算是我也没有见过那样的能力。”猫咪老师大大咧咧地问了出来。
“sensei!”
夏目语气中带着些许责怪,没有多说,只是担忧地看向雨时,不想让他因此难堪。
相反的,雨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大方地回答道:“那是冰轮丸的力量,我也不过是将它引导出来而已。”
眼前的这一人一妖都是可以信赖的对象,如果对这样的朋友都隐藏不算重要的信息,是对这份信任的玷污。
“嗯?果然嘛。喵呜~”
猫咪老师有爪子试探地点了点浅打的刀身,发现没有反应后便索然无味地跳上夏目的脑袋,嘴里喊道。
“七迁屋~七迁屋~iloveyou~”
“好好,现在就去吧。”
雨时浅笑地看着夏目和猫咪老师的互动捡起遗落在地上的浅打,轻轻擦拭一番后环顾四周,嗯,一片狼藉。
大片树木断裂,地形崩解,天上甚至飘着雪花。
总不可能是煤气泄露吧,应该说是地震导致的山崩更合理?还有稍微有些困扰的是,雨时看向刀身中的自己,那一缕白毛没有因为解除始解而消失。
“走啦,雪之下!不要妨碍我买馒头。”猫咪老师回头对着站在原地走神的雨时催促道。
“来了,还有这次我来请客吧。”
“嗯~你小子很上道嘛。”
在与巨妖之间的决战中,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雨时和夏目顺道买回七迁屋的馒头之后就直接回到家中休息。
在八原短暂的旅行似乎已经接近尾声了。
“雨时君,真的不用留下来吃完晚饭再走吗?”藤原塔子站在门口,向已经提上行李箱背着浅打的雨时问道。
“谢谢伯母,可惜末班车的时间有些早,下次叨唠的时候还请不要介意。”
雨时不禁露出微笑,如果可以的话,下次他想再来一次八原,他甚至觉得这里连风都是轻柔的。
“还有,夏目,猫咪老师,后会有期。”雨时不可能忘记,在这里遇到的一切,以及就像温柔本身的夏目和傲娇的猫咪老师。
“喵呜。”
“嗯,你也是,路上小心。”
“那么,再见了。”
雨时踏上返程的路,背影逐渐消失在落日中。
新干线列车开始驶出了车站,在开始加速的一段路上,雨时望向窗外,远边的落霞里似乎闪过一只白色妖狼。
“应该会再见面的吧。”
雨时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八原镇的志愿之旅,正式结束了。
夜晚,东京。
雨时眼神疲惫地拖动行李箱,商家的霓虹灯照在了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就像这几天来的劳累一并涌上心头似的,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周围人来人往,无数陌生的面孔在视线里杂乱的流动,就像在不同支流中穿梭的鱼一样,丛丛身影模糊地擦肩而过,无法在脑中留下任何印象。
脚步声踏在耳旁,喧哗声成为过耳不闻的背景音。在那一切都显得朦胧的人潮纷扰之中,雨时看到一幕有些不自然的画面。
那名高中生模样的少女被一位看起来醉醺醺的社畜拽住手腕,往另一侧走去。
这种现象并不罕见,倒不如说夜晚的东京总有这样一些人在,他们学历有限,没有工作,只能盲目流转于街头,祈求神明降临,也就是神待少女。
越是繁华的都市之下,便越是隐藏着更深的黑暗,为了生存而舍弃一些东西,尽管令人不耻,但也无可奈何。
果然,他就是讨厌这样的城市。
雨时微微皱眉,他不想干涉这些事情,即便他帮助了其中一位又能怎么样呢?本质依旧没有改变,只是图一时的自我成就罢了。
但他的动作却与想法产生了矛盾,也许是看到了对方脸上无助与挣扎的神情,也许是被夏目传染了老好人的性格。
雨时将行李箱停在路边,一把握紧那名浑身酒气,身穿西服的中年男人的手腕。
“滚。”
“嗯?这不关你的事吧小鬼!”
但因为疲惫以及心中的不耐而变得有些直接的雨时,神情不改地一拳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道貌岸然的人渣,他一直都看不惯,但这样冲动地给对方一拳,雨时还是第一次。
“可恶!你给我记住了!”
中年男人眼角上带着乌青,此时正用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指着雨时,面带不甘的撂着狠话。
雨时不想废话,眼神淡漠,冰冷的气场缓缓流露于外,手指也搭在了背后的刀柄上。
与巨妖厮杀后的凛人气质让中年男人脸上立刻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一溜烟儿的跑掉了。
“喂——”
雨时开口问道道,如宝石般的青蓝色双眸望向了留在原地的少女。简单的那部分已经解决了,现在才是真正的麻烦。
少女有着一头接近黑色的茶色长发,眼睛圆圆的,瞳孔呈琥珀色,鼻子的线条十分优美,前端却很圆润,容貌介于“可爱”与“美丽”之间。
上身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外套,下半身则是灰色的格纹裙。
但雨时并不在意这些,直接了当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欸?”
似乎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少女的目光有些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地回道。
“沙优。。。。我的名字是沙优。”
“好了,沙优同学,现在给我回家去,东京的夜晚不适合女生独自外出。”
雨时摆摆手,留下这一句话后便打算离开,而身后的沙优却弱弱地回答了一句。
“那个,我已经回不去了。”
面对这样的回答,雨时顿时叹了口气,露出死鱼眼来。
“那就去宾馆,再不济的话就去车站附近的ktv和网咖将就一晚。”
“恐怕。。。也没办法。”
“为什么?”
沙优的脸上露出有些苦恼的笑容,然后指了指脚边空掉的罐装咖啡,开口说道。
“我身上最后的钱在刚刚已经花掉了。”
这人是傻子嘛?雨时不禁这样想到,为面前这个女生的智商感到担忧。
“那你的家人呢?”
“。。。。”
少女不由地沉默了,悲伤又带着厌恶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
似乎是有什么无法开口的理由。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被遗弃了”的可怜气息,朝着少年挤出一个勉强的表情。
“那。。。还是把你送去警察局吧。”
虽然霓虹警察办事效率不怎么样,但至少在给离家出走的少女一个可以住宿的地方还是可以做到的。
就当体验一下待在警局里的生活了。
雨时敲定注意,取出手机来刚想拨通电话却被一双小手拽住衣角,她面色难堪地笑了笑说道。
“拜托你了,请不要把我送回去。。。。之后的住宿问题我会想办法的。”沙优这样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在偌大的城市之下,她的背影显得有些渺小。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被这黑夜吞没。
“啧。”
雨时不自觉地咂舌,再三思虑过后,向那还未远去的背影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跟我来吧。”
他果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不想看到一名尚未成熟,自知的少女面对残酷的现实。
“但是我没有钱,即便是这样也可以吗?”
沙优用一种期待中又带着不安的语气问道,眼神中闪烁着期待又害怕失去的光彩。
雨时瞥开目光,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行李箱说道:“全权由你决定,就当我爱管闲事好了。”
说完这番话后,雨时内心也轻松了一些,他拖动行李箱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只是身后多了一个轻微的脚步声。
两人一前一后这样沉默地走着,直到雨时来到熟悉的房门前,跟在后面的沙优反而因为担心而犹豫不决。
对于她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去陌生男生家里,两人都只有一面之缘却留宿在对方家,难免产生一些不安的情绪。
不过,也许会遭到对方父母反对吧,像她这样来路不明的女生反而是该警惕的对象。
这样想着的沙优面色沉重地踏进了这栋高等公寓房。
在雨时点亮了客厅灯后,才意外地发现这里似乎有一段时间没人人居住,而且那名男生提着行李箱,莫非,是和她一样独自一人来东京的?
这个猜测在沙优看到客厅里的摆设就被推翻了,摆放整齐的各类获奖奖章与证书,其中甚至有关于龙王战的奖杯。
雪之下。。。雨时是吗?
这就是那个奇特男生的名字。
而雨时在走进家门的那一瞬就不禁放松绷紧的心弦,果然还是在家中更有安心感,但一回头,看到沙优在打量四周,又有一种无奈的感觉涌上心头。
“今晚你就睡那间房吧,该有的被褥都在衣柜里,还有,没有允许,不能进我的卧室。”
“就这样,记得关灯。”
雨时指着小爱之前住的房间,一番叮嘱完后便行云流水般地打开关上自己的卧室门,疲惫之色已经掩藏不住,径直倒在床上,陷入睡梦中。
留沙优一人待在客厅里茫然无措,琥珀色的眸子不断地在雨时房间和客房之间切换,最后久违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啊,难道不会担心陌生人悄悄偷走一些贵重物品吗?”
就这么信任自己吗?
沙优一直以来沉闷灰暗的内心此刻有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雨时君,其实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生吧。
她带着轻快不少的步伐推开了客房,略感诧异地发现了这里同样摆放着不少个人物品,而且床单被套都是少女喜欢的款式。
“难道是雨时君的。。。女友?”
沙优已经判断出来雨时是独自住在东京,而客房里淡淡的香味以及少女用品,无一不在向自己展示着,这里曾经住着另一位女生。
床头摆放着一张照片,却因为摆放的缘故,她没法看清楚。
沙优的手停在了空中,茶色的长发披垂在肩膀,让她身上多了几分柔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放下被子,慢慢躺了下来,眼中闪动着莫名的神采。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打在身上,露出一张迷茫但安心的容颜,让气氛显得温馨而宁静。
暂时放下这些让人苦恼的想法吧,至少今晚她可以好好睡一觉。
。。。。。
阳光照射在床边,略感刺眼的光线让雨时幽幽转醒,眯起眼睛随手关掉还未响起来的闹钟。
他打着哈欠走出了卧室,目光扫视一圈。
纤尘不染的地板,闪闪发光的柜面,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干净到能清晰照出他的身影,架子上的书籍文件也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空气里飘来味噌汤的香味。
海螺姑娘来过了?
不对,应该是失足少女。雨时在短暂的大脑宕机后回想起来昨晚自己又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既收留小学生之后又把一位jk带回家。他这个恐怕得判个三五年。在雨时胡思乱想之际,那个被他带回家的女生有些局促地微笑着,出现在厨房门口。
“那,那个。。。”
“嗯,先用早餐,其他事之后再说吧。”
雨时不假思索的,目光在沙优的脸上停顿片刻,然后说道。
“好的!”
与之前刻意摆出来的笑容不同,这个时候的沙优脸上浮现出的是更加直率的纯真笑颜。
雨时刻意忽略此时的笑容,越是如此,他到最后的判断越会脱离正确,得在产生牵绊之前解决这只不太聪明的女生。
在两人享用完早餐之后。
雨时板起脸来,神情严肃地看向比起刚刚放松一些的沙优,用不可置疑的语气问道。
“那么,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北海道。”
雨时嘴角一抽,为什么北海道会有那么多离家出走的案例啊,莫非北海道家庭不合已经是常识了?
注意到雨时变化的神色,沙优低垂着目光,就像犯了错的孩子,左手抓在右手腕上,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咳咳,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离家出走的原因他昨晚已经问过了,既然沙优不愿意说,他也没有一定要去知晓的必要。
“。。。。”
两人的对话陷入沉默,雨时收回目光,看她这副想要把脑袋埋进身体的模样,恐怕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吧。
既不愿意回家,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所以说现在的小孩子就是麻烦。
“对不起。”
雨时回过头来说道:“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这毕竟是你的人生,而我也不过是一个爱管闲事的旁观者罢了。”
“不,如果雨时君的女朋友知道我住在这里的话,会引起误会的吧,所以,所以我今晚就。。。”
“等等。”
听完沙优这篇让人费解的话后,雨时满头黑线,他什么时候有交到对象了?短暂思考后雨时得出了答案。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并不存在女朋友这件事,那间房曾是我的弟子居住的。”
“弟子?”
“准确来说是身为职业棋手收下的内弟子。。。不对,跑题了,现在你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对今后没有任何打算的状态。”
雨时总结道,虽然有点直白但就是如此,而他在这个状况下该扮演的角色应该是。。。
“但在这里,是去是留,由你决定。”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站起身来,离开厨房,向深陷泥潭的人伸以援手,并不是伪善。
从昨晚到现在的行为来看,这个女生是性格善良的那些人,对于这样的人,提供一些帮助也并非不可。
“真的,十分感谢!”
沙优也立刻站了起来,带着哽咽的语气,抿起嘴唇,忍住内心的酸涩向雨时的背影九十度鞠躬,近两个月的漂泊生活现在终于有可以暂时依靠的地方。
这样的经历对于一个还处于青春年少的女生来说无疑是精神上的压迫,而今终于可以,可以放松下来,负面的感情也不再被压抑。
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已经打湿了眼眶。
雨时听到这带着哭腔的感谢,身体一顿,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容。
每个人都为过去所困。不论我们自以为已经往前走多远,只要在不经意间抬起头,往事便像星光一样缓缓降下。无法一笑置之,也无法把它们变不见。那些事情永远会待在我们心中的一角,于某个时刻突然苏醒。
但愿她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轻笑着说出这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