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白稚再没见过皇后,也再没见过季晏礼。
眼看着年节将至,她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大牢内。
浓浓的血腥气混着劣质廉价的酒气一同扑面而来。
“公主,还要进去么?”小桃有些担心。
都说这地方冤魂多、煞气重,也不知公主这单薄的小身子能不能受得了。
距离上次风寒,已有十日之久,但公主的身子骨还没好利索。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话放在公主身上一点都没错。
“没事的。”白稚接过她手中食盒,嘱咐道,“你好生在这里等我,若是里面有什么声响,不要听,不要被乱了心绪。”
说着,还抚了抚她的发。
软软的触感很是安心,小桃重重一点头,“奴婢知道了。”
进去,哭喊声不绝于耳,许多人都在喊冤,但这里哪有“冤”字可喊?
听着这骇人听闻的声响,白稚来到季晏礼所在的地方。
与他人不同,季晏礼身为九千岁,必定审的是不寻常的犯人,手段也较之狠厉许多。
“季大人。”
看着刑架上被钉得血肉模糊的人,白稚弱弱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停。”季晏礼制止了行刑的人,让他们退下,又对白稚道,“公主何苦来此?有什么事,只要您唤臣,臣定会去的。”
“还不是季大人躲着本公主?”白稚语句娇嗔,“不知上回本公主提的事情,季大人想得如何?”
“臣恕难从命。”季晏礼一副清正廉洁的模样,若不是前面还有犯人盯着,白稚还真以为他是什么清廉书生呢。
她低眉一笑,“好吧,得到了答案,本公主也该死心了。”
说着,打开食盒,“这里面有上好的湘妃泪,还有本宫亲手做的吃食,望季大人赏个脸面收下,本公主就先走了。”
说完,她真不留情面,转身就走。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季晏礼心中忽地泛起涟漪,伸手喊道,“公主且慢!”
这一声,倒叫白稚微微侧过头来。
季晏礼原本想说些什么,但见她如此寡情,也说不出什么。
伸出的手忽地隐忍地攥紧成拳,而后又不甘地舒开。
“公主慢走。”
白稚真的就这样走了,连背影都没留下。
一旁的囚犯悠悠转醒,见到这幅场景,忽地低声冷笑。
随着笑声越来越大,他状若癫狂,朝季晏礼大吼道,“季晏礼啊季晏礼,没想到你还有今天!我咒你从此人间千万年,再得不到所爱之人一回眸,我祝你此生身死情手,万劫不复!!!”
“啪!”
一鞭子下去,犯人又昏死过去。
季晏礼面色铁青,盯着他的脸,仿佛要让她血溅当场。
可惜,这人掌握着朝廷奸细的情报,就连他自己都是柳国的余孽伪装成的大臣。
耳畔,可怕的诅咒还在回荡。
真的……在得不到她一回眸么?
想起白稚决绝的模样,他心口忽地一痛,仿佛被扎出血来。
偏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心痛什么,只能忍着这片咸猩,默默捱着。
***
那一日后,白稚和季晏礼再没见过。
再次相见,是在年宴上。
重大人做成两排,季晏礼身为九千岁,自然要来出席。
高位上,皇上坐于龙椅,身侧一位皇后,一位长乐公主。
众人瞧见那长乐公主,忽地如鲠在喉,再说不得什么。
只是那目光依旧是讶异、怀疑,甚至是有些鄙夷的……
白稚无事那些目光,笑得国色天香。
她可没时间去管那些老东西。
今日有局等着她呢。
生死局。
一旁的皇后兰诗槐虽是笑着的,却不自觉捏住衣角,尤其是对上兰丞相的目光后,更是将衣角攥得更近了。
一侧的小太监为三人斟满酒。
众人忽地起身,“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氛已经到这儿了,白稚也不得不举起酒杯,望向群臣。
人太多了,她看不清……
找不到。
就在她打量的这会儿功夫,澹台谨已将祝词说完,举杯痛饮。
群臣举杯痛饮。
白稚不得不举起杯,同他们一饮而尽。
这毒是慢性的,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很快,笙歌曼舞起。
一串水晶似的葡萄被递到白稚面前。
耳畔澹台谨像个得了宝贝就要紧着卖弄的小孩子般得意,“歌儿尝尝,这是澹台哥哥名人从番邦夺来的,如今番邦已平,歌儿想吃多少有多少,要吃多少有多少。”
白稚依稀记得,自己在军帐时,那些人分明是要往戍边打,怎么突然扭过头来打南蛮了?
为了几串葡萄而夺番邦,可见澹台谨真真是花了大手笔。
但白稚却开心不起来、
准确来说,是柳歌开心不起来。
她自亡国后看得便是贫民百姓被战乱扰得民不聊生。
她是一国公主,最见不得百姓苦。
如今这一战,不知又扰了多少安宁,亡了多少家户。
一串葡萄上压伤几百几千,甚至上万条人命,这叫柳歌怎么开心的起来呢?
偏白稚还压着这股气,挤出一抹魅惑人心的笑,柔顺道,“谢澹台哥哥成全。”
一串葡萄被喂到口中,嗓子里顿时涌起一片腥热。
白稚勉强将其咽下,嗜着笑。
现在还不行,还没到时候。
她要更夺目些,她要叫所有人看着她“死”,尤其是傅如讳和季晏礼!
葡萄和着血咽下,眼见着一批舞女下去,又有一批上来,白稚制止道,“停!”
众人目光皆望向她。
她一笑,转而对澹台谨说道,“澹台哥哥,自长乐回来还未曾报答过哥哥恩情,前些日子,长乐新学了一支舞,想跳给您和诸位大臣看,以谢众人对长乐的宠爱。”
见她兴致好,澹台谨也没拦着。
白稚走到舞台中间,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继而音乐起,她淡淡哼唱着,脚步蹁跹,仿佛九天玄女降临,倾国又倾城——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你们看,公主、公主嘴角流血了!”
不止是谁大喊一声,瞬间将人们从美好的景象中活生生拽出,一个个凝视着白稚的脸。
只见她嘴角一缕红线蜿蜒,滴滴点点落在地上,印下深深的点子。
仅刹那,她便合上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澹台谨一下子慌了,赶紧从座位上仓皇而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柳歌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来人!快!快宣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