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小的时候被狗吓到过田里的,摔了一身的泥,按道理来说,他骨子里是害怕狗的,但是上次出门,秀秀得知那条土狗会被杀掉,她就心烦意乱。
作为跟班的周七,看到周秀秀如此伤感无奈,就希望她能开心。
思来想去,他就只能告诉自己的父亲,说喜欢那条狗,希望父亲能想办法帮忙救下来。
周树材一直是儿子心里的“神”,刚说没多久,他就有了好主意。
下林村的老关头看着周树材登门,不觉好奇,一问才知,是来买狗的。
可是这老关头一家一年都没吃肉了,好不容易捡到一条土狗,哪里肯卖出去。
周树材看了老关头一眼,絮叨道:“你看那狗,皮毛不光滑,眼里又无神,瘦了吧唧的,根本不能吃嘞。”
“不是,周树材。你没瞎说吧,上次隔壁村的,吃了几次流浪土狗,也没事儿啊。”老关头认为周树材是忽悠自己,没肯信,“我一家人都快饿死了,还怕死。”
周树材看这人固执,好说歹说也没用,就伸手把人拉到了一边,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了几张肉票,手指盯着一边呆萌可爱的儿子:“实话说,老关头,我是替我儿子来买你家土狗的。你刚才没发现么,我儿子一过去,那狗不但不咬人,还甩尾巴嘞。”
他黑黝黝的脸颊上,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我媳妇身体不好,多年来才给我怀上这个儿子。我这儿子乖巧懂事成绩还好,他从来不要求我给他买什么,就这次,喜欢上你那条狗。你看……要不要……”
“咋的,说了半天病狗,就不担心买回去,出事?”老关头机智的拿刚才周树材说的话呛他,“还是你想忽悠我卖给你,你们再带回家……”
周树材拍拍手,皮笑肉不笑的说:“不能够,我这儿子喜欢狗。为了防止它出事,我肯定还得给这狗子治治病。”他又拿出了几张粮票,“我手里就这么多了,你要是觉得可以,咱们就成交,你要是不肯呢,那也行,就当我没来。”
肉票和粮票直接俘获了老关头的心,他回头,瞥了一眼已经蹲在狗子身旁,用手抚着狗脑袋的周七,想了想说:“那行吧,那狗给你了。”
“太感谢你了。”周树材眼神里浮动着温柔的光,那种完成承诺的自豪感,此刻体会得淋漓尽致,“七啊,起来,咱们回家,你可以把这狗带走了。”
周七兴奋的站起身,看着周树材,抿着唇问了:“爹,真的可以牵走吗?”
“当然可以了,爹不是说,会满足你这个要求嘛。”周树材看着那狗子都快晃上天的尾巴,激动的伸手,解开链子,“走吧,带着你的狗回去。”
周七那一刻想的是,把狗子送给周秀秀,让她也开心一下,可望着年老的父亲,看到他慈和的眼神,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狠下心说,自己是给他最讨厌的周家人买的。
于是一路上,他就慢腾腾的跟着,想着喂几天,再把狗子送给秀秀。
——
周映越觉得自己魔怔了,他一下了班,就骑着自行车,直奔到地里。
可看到那些拿着农具的知青们,又恍惚意识到,自己的媳妇是请假回县城了。
有些失落的推着自行车,转身。
夕阳的光辉洒在他宽阔的后背上,镀上的金光,璀璨,恍惚间,身旁的自行车后座上,仍旧坐着他的媳妇。
媳妇第一次回县城,周映越表面上淡定随和,实际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可能是身边质疑的声音太多了,从早上到黄昏,总存在一两个声音。
“周干事,你那知青媳妇呢,去哪儿了?”就连回家那趟路,都有挖洋芋的老伯问起。
出于礼貌,他只好回:“十依回娘家去了。”
“回娘家?”那婶子提着个草帽就奔到了周映越的跟前,叽叽咕咕一大堆,“映越啊,别怪大娘说,你知道的,这年头下乡的生活多苦啊,城里的女娃哪里受得了哦,大娘听隔壁的村说,几个结婚的知青凑成一伙,一起逃回县城,就再也没回来诶。据说……肚子里刚怀了孩子。这十依……该不会……”
周映越本就心烦意乱,瞪了一眼那大娘,连一点儿笑容都不屑给了:“大娘,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大娘追上他:“映越啊,你也别烦心,我看十依那孩子挺好,应该不会背着你,逃回县城的……”
周映越气急败坏,手里的自行车哐当一声摔田里了,他转身:“大娘,乔家和周家关系挺好,我连我媳妇的家都知道,你要是太闲,就找点儿事做,别替我们周家瞎操心。”
言外之意是,你操心操心你自己手头上的事要紧。
无形中,大娘已经感受到了周映越的眼神威压。
她转身,悄悄的跑回田里了。
那目光吓的她出了一身冷汗。
推着自行车到家的周映越,恍然发现,自己放在袋子里的名著,还没有还给兄弟,又骑着自行车,大喇喇的往王桦的家里奔。
王家奶奶坐在院子里,守着她的是一只白色的鹅。
那鹅是王家奶奶养大的,看似宠物,实则是奶奶的朋友。
“映越啊,找小桦吧?”躺在椅子上的王家奶奶扭转脑袋,瞧着周映越,“他在书房里看书呢。”
“谢谢奶奶。”周映越放好自行车,提着书就进了屋子。
堂屋开着,王桦坐在凳子上,在看书,听到脚步声,还没抬头看人,就先笑了:“速度够快的啊。”
周映越拿着书走到对方跟前,随意的递出去:“再换一本。”
“你媳妇不是进县城了嘛,你借书做什么?”王桦今天出门的时候,从几个兄弟嘴里听到不少闲言碎语,但对乔十依这次去县城的目的还是挺好奇的,“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有些看不懂了。难道……嫂子没跟你说她去县城?”
周映越立马反驳:“怎么可能?”
“对啊,她回县城跟你说好了,那你还这副模样做什么?”王桦合上书,走到周映越的跟前,“我知道你没安全感,不过映越,有的时候,我们人啊,凡事都得看开点儿。”
“看开点儿?”周映越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如果人真要走,你留也留不住,如果人不走,你赶也赶不了。”王桦简单干脆的分析道,“总之,你就放轻松,默默的等待。反正,人家知青下乡不容易,结婚时,家人没来,这次回去探亲,实属正常。但是……”
反转太快,周映越没反应过来,只是平常心道:“但是什么?”
“你结婚,手表可是你媳妇拿的。谁会着急结婚后,又把你给扔了。这太不合逻辑了。”王桦拉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本书来,“哪,给你一本名著,回去看看,刚好可以打发时间。”
周映越心里的那个结,被好兄弟打开了。
他相信他的媳妇,很快就会回来。
不是明天,就是……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