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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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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

一缕甜腻的幽香缓缓融进了空气。贺兰眼睫一抬,瞧见坐在正对面的男人俯倒在了桌上,门外看守的两条黑影也无声无息地软倒下去,然后便有几丝血腥味随来人一同推门而入了。

贺兰半靠着柴堆,铐住她四肢的铁链牢牢地缠在房柱上,她动弹不得,见了来人,却非但不喜,反倒恹恹地别开了头。

般若教的宁钰堂主在柴房站定,四下环顾起来。这别庄久无人住,柴房更积了不少尘灰,而墙壁上只有高处开了一扇窗,十分昏暗,房中的大半亮光都来自桌角的半截蜡烛。他目光划过烛火,落在了伏在桌上的男人身上:“这位就是看押你的高手?”

贺兰不应声。宁钰走上前伸手一探,已触不到呼吸了,不由得摇头:“可惜,竟然连这点毒香都经受不住。”他回头见贺兰一副冷淡模样,想起什么似地道,“贺兰堂主,右护法命我带人来接你。你身上若是没伤,我们就动作快些,还赶得上同路。”

贺兰这才看向他,嗤地一声笑了:“谎话。”

“嗯?”

贺兰冷冷道:“他才不会管我。多留一日等我都不会,更别说特意派人来救我。”

宁钰轻轻一笑,倒不解释。

“你要什么?”

“什么?”宁钰转身面对她,露出点不解的神情。

贺兰紧紧盯着他:“伪君子,少费心思。别以为我会感激你的虚情假意,更别想凭这点小伎俩收买我!”

“是,我自然知道。”宁钰温声和气地应着,正要过去扶起她,却忽然再踏不出一步了。因为一抹银亮压上了宁钰的颈侧,原本倒在桌上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单手稳稳地握着剑。

“是我大意了,居然被闭气给骗了过去。”惊讶在脸上一掠而过,宁钰慢慢地转过身,看清对方后反倒笑了,“方才都没瞧仔细,原来又是你。”

“看来你我确实有缘。”对方也笑,空着的手点了点自己,“戚朝夕。”

“在下宁钰。”他气定神闲,仿佛颈上并非贴着剑锋,甚至仔细端详起了戚朝夕的脸色,赞叹似地道,“除了我教中之人,能够丝毫不受这毒香影响的,你是头一个。”

“说得厉害,我看这毒香也不过如此。”

“是吗?”宁钰笑意更深,“我还当是你与我般若教有什么渊源呢。”

话刚出口,趁戚朝夕愣神的刹那,宁钰拔剑而出,‘叮’一声脆响,撞开了颈侧长剑,人也顺势急退了几步。蹲守屋外的般若教众被惊动,顿时有四人破门而入,一齐挥刀扑向了戚朝夕。

戚朝夕的反应更快,他抬脚猛地将身旁木桌踹飞出去,狠狠撞倒了扑来的四人,桌上残烛随之被甩落,火光腾地一下在柴堆上炸开,无可阻挡地烧了起来。

贺兰不由得惊叫出声,宁钰一剑削断铁链,伸手拉过了她,好险只是被烧着了半片衣角。他要携贺兰闯出门去,一道凌厉的剑气却抢先逼至,他抬剑去挡,不得不放开了贺兰,全神贯注地应对戚朝夕。

与此同时,被撞趴在地的四人也爬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攻向戚朝夕的背后,连片的刀光也被火映得艳红。只见戚朝夕一剑化解了宁钰攻势,半侧过身睨准了当头冲来的那人与自己身量相仿,倏地腾空而起,足尖踏上那人持刀的手,俯身将那人的头颅揽入了怀中,同时挥剑横扫,剑气刹那间如江潮澎湃奔流,激得火势大涨,逼退了余下三人。他垂下眼,怀抱头颅的姿势仿佛同情人耳语,颈椎骨骼破裂的声音却爆响,他松开手,一脚将软倒的尸体踢到了墙边。

火已经烧着了门框,宁钰破开门将贺兰推了出去,接着回身一剑刺向戚朝夕,不出所料地再度被架住,他微微一笑,突地弃剑抬掌,狠厉掌风登时当胸袭来。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戚朝夕似是反应不及,未能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整个人摔进了身后的火海里。

宁钰等了一等,隔火隐约瞧见对方仰躺在地没了动静,便拾起剑带人离去了。

直到这时,戚朝夕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捂着胸口站起了身,不禁摇了摇头。哪怕那瞬间凝聚内力有了准备,宁钰这一掌也打得他肺腑震荡,差点咳出口血来。

火势愈发大了,头顶梁木也烧的噼啪作响,火星溅落。戚朝夕将墙边的尸体扶得靠坐起来,略一打量,毫不怜惜地将佩剑也扔在了旁边,然后他脱下外袍引燃了火,丢到了尸体上。

做完这些,戚朝夕终于轻快地笑了一声,足尖在发烫的墙壁上借力一踏,身轻如絮地穿过壁上高窗,身影在瓦檐上匆匆一闪,便不见了。

柴房本就易燃,不多时已经烧透,熊熊烈火还朝周遭蔓延开去,慌忙赶来的仆从一桶桶水往上泼,火势却怎么也不见小,浓浓黑烟直冲云霄。

“沈二公子,这是什么情况?”薛乐一眼认出人堆里的沈知言,快步赶了上去。

沈知言见到是他,神色愈发愧疚难安:“是我们的疏忽,让般若教的贺兰逃了,不仅看守的弟子遇害,而且……”

“柴房中还有人在?”

“……戚大侠应当还在里面。”

他说着眼神忽然一动,薛乐随之转头看去,江离距他们不过两步,也是刚刚赶到,闻言望向了火势最烈的柴房,血红色火光映入眼眸,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江离!”

江离闯入了那片烈焰。灼痛感瞬间扑面袭来,浓烟呛鼻,他不得不抬袖挡住脸,步履维艰地向前挪动。重重火焰后隐约能望见一个靠墙的黑影了,他不禁一愣,头顶突地响起了古怪动静,有人猛地从后面用力扯了他一把,下一刻梁木在江离眼前轰然坠落,火星激溅。薛乐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急得几乎吼了出来:“已经救不下了,快跟我走!”

江离还没完全回过神,身不由己地被拖着往外走,垂下手时一团绯红色倏地从衣袖滚落,他下意识伸手去抓,火舌却抢先将那朵绢花贪婪吞下,冷冷地烫伤了他的指尖。

直到傍晚时分,这场大火才被彻底扑灭。半边院落被烧成了一片惨不忍睹的焦黑荒地,里面的人也成了一具焦炭似的人形,唯有旁边的佩剑如被淬炼,愈加锋芒夺目。

江离半跪在尸体前,久久地一言不发。

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着,好奇却又不敢近前。天门派的杜衡实在按捺不住,嘀咕着想凑上去仔细瞧瞧:“……真的假的啊,戚朝夕真就这么死了?”他瞄见江离并无反应,试探着伸出手去碰,却被一把扼住了手腕。

江离声音平静:“别碰他。”

洞庭城外的小酒肆中,临窗独坐的青年桌上已经摆了好几只空酒坛,他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一边慢悠悠品着杯中酒,一边留意着往来过客。

这几日江湖人纷纷离去,酒肆生意又得幸好了一阵。这些人歇脚饮酒时谈论最多的话,便是‘一剑破天门’的戚朝夕死了,死状凄惨,被烧得像焦炭一样。更有好事者兴致勃勃地猜测,戚朝夕这一死,天门派究竟该是喜是忧,喜该喜大敌不在,忧该忧无法扳回一局,从此‘一剑破天门’的名号要永远压在头顶。

青年听他们半天争执不下,扫了兴致,又见天色渐晚,便招来了伙计,将一锭银两搁在他手里:“不用找了,把这几日的酒债都清了吧。”

“客官您要等的人不是还没来吗?不再多留几日?”

青年摆了摆手,伙计就捧着钱退下了。他正欲起身,这时忽然一人走进了店里,青袍银剑。

薛乐站在门口四下环顾,视线撞上了临窗一青年,对方朝他举杯,眉梢一挑就笑了。他走到那青年身后的位置坐下,两人相背而坐,声音压得极低:“事情如你所愿,相信过不了多久般若教也会得到消息。”

“嗯。”

薛乐有些犹豫:“……不过江离似乎觉察到了。”

青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一向都很聪明。”

“你白白请了我来帮忙,我根本就没派上用场。”薛乐道,“他当时冲进火里想要救你,后来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尸体,不眠不休的,有几个人想要查验尸身都被他拦住了,一点都不准旁人碰,最后也是他亲手葬下了尸体。徒弟伤心成这副模样,还有谁会怀疑师父的尸体是假的,连我都快要被骗过去了。”

“……”

“我原以为他真当你死了。但他今日同我告别时,将这个交给了我。”薛乐拿起一个被粗布条缠住的长物件向后递了过去,青年接了过来,拨开布条,是一把佩剑。

“他说了什么?”

薛乐叹了口气:“他说,物归原主。”

“还有呢?”

“没有了。”

薛乐等了片刻,不见对方再开口,便起身告辞了:“我不便在此久留,你往后多多保重,我们有缘再见。”

醇酒忽然间变得索然无味,青年放下杯盏,手指慢慢摩挲过自己的佩剑,似乎是在发呆,良久之后,他才站起身,携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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