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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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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渊山,般若教。

记得般若教的少主裴照正在闭关修炼,方脸男人在院落外等候了片刻,瞧见一名眼熟的婢女走近,忙上前拦住,递上了一封信:“姑娘,劳烦你将此信转交给少主,就说是江万里送来的,十分紧急!”

婢女不伸手去接,笑道:“你来得巧。少主刚刚出关,此刻正在房中休息,随我来吧。”

江万里大喜过望,跟着走进房中,果然见到裴照坐在椅上,眉宇间一股烦躁气息。他行了一礼,试探地问:“少主您提前出关,想必已经参悟心法,突破瓶颈了?”

“瞎了你的眼,怎么看得出我突破瓶颈了?”裴照没好气道,“那老不死的手里攥着最后一卷《般若秘法》,死活不肯给我,就是知道我参破不了心法关键,上不了更高境界了!”

江万里不敢出声。

裴照瞪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右护法换了人,我只好斗胆来找您了。”江万里露出手臂内侧的黑线,“少主您看,再拖下去,小人可就要没命了!”

“那你可带来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

“有,还是重要消息!”江万里殷勤道,“不仅关乎《长生诀》,更与您的般若教有大关系!”

裴照有了点儿兴趣:“你说。”

江万里却住了口,视线扫过房中侍候的婢女们。裴照一挥手,婢女们悉数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江万里这才道:“落霞谷的守墓人中有条漏网之鱼,名叫江离,如今正在江湖上寻找不疑剑的下落,那《长生诀》极有可能就在他身上。更重要的是,跟在他身边的男人戚朝夕,正是您般若教的左护法!”

“左护法的身份是那老不死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裴照狐疑地盯着他。

“您那时在闭关,有所不知。”江万里道,“那叫江离的小子曾经潜入教中,多半是以为不疑剑在此,结果被易卜之护法打伤,逃到山下又摔进饲养人蛊的洞穴里,眼看就要没命了,谁知左护法忽然出现,命巡逻在山中搜寻了一夜,把人给带走了。我在后面跟了一阵,这才发现左护法就是‘一剑破天门’的戚朝夕!”

“千真万确?”

“您将巡逻头领叫来,一问便知。”

裴照便派人将那头领召来,详细问了当时的情形,头领一一回答,末了还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说来也怪,左护法与那少年之间看着还挺亲近的。”

裴照思索了起来。

江万里跟着道:“岂止是亲近,依我观察,左护法已经取得江离的信任了,眼下没有动作,估计是要等他拿到了不疑剑再下手,要不了多久,《长生诀》就真要成教主的囊中之物了。”

裴照闻言,冷哼了一声,站起身从柜中拿出了个小药瓶丢在了江万里的怀中,又提声吩咐:“把几位堂主都请去教主的殿阁等我,对了,还有那位新上任的右护法。”

婢女们领命散去。

尹怀殊听到通传时,顿觉不妙,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前去,跨进殿阁,穿过主殿,走进内室,只见房中人已到齐了。

三位堂主宁钰、严瀚、贺兰站在一旁,老教主在床上吃力地撑起身子,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局势,只有红奴在旁伺候,而少主裴照气定神闲地背着手,见尹怀殊来了,便淡淡扫了一眼,转回身朝老教主道:“好,那便不卖关子了。交出《般若秘法》的最后一卷,我留你一命。”

老教主笑了起来:“小畜生,你敢跟我谈条件?”

“是我看在父子一场的情份上,给你的一个机会。”裴照道,“等过几天我拿到了《长生诀》,兴许就改主意了。”

“你拿到《长生诀》?”

“是啊。”裴照笑道,“戚朝夕近来可有给你什么消息吗?”

这名字一出,其他人不禁一愣,老教主更是脸色巨变:“你……你……!”

“不错,左护法懂得择木而栖的道理,而你已经是根腐烂的朽木了,但凡有些眼光的人,都不会选你。”说着,裴照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了一旁,尹怀殊心头惊跳,冷汗瞬间满背。

“戚朝夕!”老教主怒火攻心,抓着被褥猛地咳嗽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该放他去,那时就该杀了他!”

“可惜,晚了。”裴照在床榻坐下,装模做样地去抚背,被老教主狠狠甩开,“趁我现在还对《般若秘法》有兴趣,交出最后一卷吧,爹,儿子保证让你颐养天年。”

“呸!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教主咳得双目血红,死死瞪着他,“你杀死兄弟,害了影儿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你爹要颐养天年?”

“这怎么怪得了我?”裴照满脸无辜,“影儿不是被我害死的,分明是因你而死。”

“你说什么?!”

“倘若不是你处处偏心弟弟,什么都不肯给我,我何至于亲手去夺呢?”

老教主气得浑身颤抖:“《般若秘法》的最后一卷已经没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拿到!”

“什么?”

“在我得知影儿是如何被你害死的那天,我就把最后一卷给烧了。”老教主报复性地大笑,“小畜生,你厉害,尽管去夺啊!”

他笑得几乎喘不上气,裴照的脸色愈发难看,半晌,才缓缓摇头道:“爹,你对我实在是太无情。”

裴照拿起老教主床边的腰带,丢给红奴,打了个手势,然后起身往外走去,对尹怀殊和三位堂主道:“你们随我到外面。”

尹怀殊几乎挪不动脚步,只觉得四肢发麻,贺兰从他身旁走过,得意地笑了一声。

而红奴见他们离开了内室,才双手攥紧腰带,套在了老教主的脖颈上。老教主艰难喘息,拼命挣动起来,声音嘶哑难听:“你……连你也投靠了小畜生!枉我信任……”

脖颈一紧,他彻底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喉咙里的破碎音节。

“您错了,其实我从未投靠过谁。”红奴手上不断用力,贴近他的耳畔轻声道,“教主,七杀门的萧灵玉门主托我代她惨死的父兄,向您问好。”

老教主骤然睁大了双眼,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了,浑身一震,便死不瞑目地横在了床上。

外面的主殿上,裴照环顾一周,最后目光由上而下地打量过尹怀殊,笑道:“我刚出关,还没来得及向新任护法道贺,可别介意啊。”

尹怀殊低垂着头:“不敢。”

当初决心投靠老教主时,他赌的就是一个时间,原以为老教主还能支撑个一年两载,来得及让他在教中培植势力,站稳脚跟,可老天简直是在和他作对,没想到少主提前出关,还这么快与老教主撕破了脸。

“我和易卜之的感情深厚,知道他死了,我很伤心,打算彻查此事为他报仇。”裴照话音一顿,落在尹怀殊身上的目光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不得不跪下了。

裴照微微一笑:“可我转念一想,人死不能复生,算了,何况你这右护法,当得也还不错。”

尹怀殊猛然抬起了头,一旁的贺兰更加难以置信,差点要忍不住出声反对。

裴照伸手将尹怀殊拉了起来,道:“恭喜右护法了。”

“多谢少主!”尹怀殊心有余悸,忙道,“少主恩德怀殊没齿难忘,愿为您肝脑涂地,誓死以报!”

“说这些做什么。”裴照摆了摆手,忽然道,“我记得你妹妹年已及笄了?”

尹怀殊如遭雷击,预感到了什么,没有应声。

一旁的宁钰笑着接了话:“少主好记性,怀柔姑娘已经及笄,今年就十六岁了。”

裴照点了点头:“正好,我也差不多到了成婚的年纪,不如就将她嫁与我吧?”

“……”尹怀殊极为勉强地笑了一声,“柔柔一个盲女,又不懂事,怎么配得上少主?”

“我既然都不在乎她目盲,你又何必介怀?况且我看她乖巧可爱,一直都很喜欢,她哥哥又是堂堂右护法,怎么会配不上我呢?”

尹怀殊张了张口,半晌才道:“那……待我去问过了她的意思,再来回复少主。”

裴照便笑了起来:“护法若是连自己的妹妹都做不了主,往后还怎么做主般若教呢?”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尹怀殊只觉得浑身血都冷了,无法开口,却又不能不回答,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一句话好似生满了荆棘,割破了他的喉咙,吐出时几乎带了血腥味:“是,能嫁与少主,是她之幸。”

裴照十分满意,转了话题道:“方才你们也都听到左护法的身份了,戚朝夕并未与我联络,而且他手上必定有《长生诀》的线索,绝不能放过他!”

“我倒是与他见过几面,当时便觉得说不出的熟悉,原来是左护法。”宁钰道,“少主打算解决了他吗?”

“若能收服为我所用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就斩草除根,免得他回教惹麻烦。”裴照对尹怀殊道,“此事便交给你了,三位堂主从旁协助。不过记住,戚朝夕是其次,抢在他前面夺得《长生诀》才是关键!”

“是。”尹怀殊顿了一下,“贺兰堂主就不用跟我去了。”

“你……!”贺兰大怒,却被一直闷声不响的严瀚一手挡了回去。

裴照无所谓道:“随你调配,只要把事情办好,别让我失望就行。”

吩咐完毕,裴照示意众人散去,尹怀殊刚转过身,却又被叫住了:“对了,稍后你命人把你妹妹的生辰八字送去祭司那里,好让他拟定下婚期。”

尹怀殊垂下眼:“是。”

“哎!不要拘谨,等成了亲,我可要跟着叫你一声哥哥呢。”裴照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

尹怀殊附和地笑了两声,没说什么。他心神不定地回到院落,推开房门,看到尹怀柔正跪在金佛前低声念诵,听闻脚步声,立即转头朝他露出了笑容:“哥哥,你回来啦。”

尹怀殊站着不动,怔怔地瞧着她,直到这时才感觉血液流动了,连带着那股肝肠寸断的痛苦也涌上胸膛,他却温柔地唤道:“柔柔。”

“嗯,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没有。”尹怀柔不假思索地摇头,“我不想要嫁人,我想要永远陪着哥哥。”

尹怀殊无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大步走到了尹怀柔的面前,双膝一弯便跪了下来,凝视着她紧闭双眸的面容:“好,好,不嫁人。”

他轻声道:“无论教中人说些什么,你都不要信,哥哥答应了你,就不会骗你。”

“好。”尹怀柔点头。

尹怀殊双手抓住了她的手,将额头抵在了她的手背上,闭上双眼,近乎虔诚地许诺:“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相信我,哥哥永远爱你,会永远陪着你。”

尹怀柔似有所感,摸索着将手轻轻地覆在尹怀殊的背上,像是把比她高大许多的青年揽到了怀里,笑着道:“不要怕,我相信你。”

静了良久,尹怀殊才起身,他走到书房,在纸笺上简短写了几句,接着吹响玉箫召来了黑鹰,将纸笺卷起塞入鹰足上的竹筒。

黑鹰仰首一声尖鸣,展翅飞远了。

在黑鹰飞过的一处院落里,堂主宁钰正在煮水烹茶,一侧脸,便见贺兰心急难安地坐在桌后,一双猫儿眼紧盯着他。

宁钰道:“贺兰堂主既然介意护法撇下了你,我替你前去说情就是。”

“不用你说情,我本就不想听他命令!”贺兰气道,“我是说你,右护法的位子怎么看都该是你的,尹怀殊他也配?”

宁钰将滚水注入杯中洗茶,平静道:“少主说了不错,我也觉得他作为右护法不错。”

“哪里不错?一身脏血,武功更差劲,他连服众都做不到!”贺兰道,“你知道吗,尹怀殊已经在教众里寻觅人选扶植了,他这次不让我去,就是打算换上自己的人,等回来把我的位子给顶了!”

见宁钰没有反应,贺兰接着道:“等他妹妹真和少主成婚了,他岂不是更有恃无恐了,堂主之位不过四个,这次是我,下次是严瀚,还是你?”

宁钰含笑瞥了她一眼:“有劳贺兰堂主担忧我的安危了。”

见他这般态度,贺兰索性坦白了,柔若无骨的一只手蹭过了他的手背,示弱道:“宁钰,上次我被正道那帮人抓住,只有你特意来救我,我心里都记得,这次你得再帮帮我。”

宁钰将泡好的茶递到了她手中,摇头笑道:“你想对付一个有软肋的人,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他把你留在教中,反而是你的机会。”

贺兰愣了愣,忙道:“你再说清楚点!”

“我给你一个提示。”宁钰将指尖在茶水中一蘸,在桌上慢慢写了两个字。

“秦征?”贺兰读了出来。

宁钰点头,贺兰仍觉不足,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手背,又往他掌心暧昧滑去,却不料宁钰收回了手,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贺兰堂主误会了,我对你可没那个心思,仅仅是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好心帮你一把。”

贺兰讨了没趣,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只好讪讪离去。

宁钰怡然地品了一口茶,余光落在桌上将干的水迹上,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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