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禅寺东边僻静的厢房内,元邈与裴遇对坐,中间放置着棋盘,旁边是茶水,幽幽茶香漫溢出来,萦绕在周边。
裴遇落下一子,不动声色地问道:“西边那位可是醒过来了?”
元邈方丈眸光微动,不疾不徐地将手中的白子放置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然后才道:“晴小姐是早上苏醒的,倒是没想到王爷初至镜城,竟然就与晴小姐相识了,这缘分倒是有些过于‘巧妙’了。”
裴遇诧异地挑眉,不是惊讶于元邈能够看清自己故意接近,而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因为此事而透露出丝丝缕缕警告的意味。
“本王与那位姑娘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相不相识。不过观方丈这意思,与那位晴小姐关系匪浅啊?”
“王爷说笑了,老衲只是与她的母亲白夫人有些许渊源。故人之女,自然是需要看顾一二。而且,这位晴小姐与我佛有缘,是个可渡之人,就跟王爷一样。”
裴遇的眼神陡然变得幽深起来,心中暗自揣摩着他话语中的含义,偏偏元邈面上却一派淡定从容,丝毫看不出任何的东西。
“看来是本王与佛无缘,倒是不明白方丈的偈语。”
“王爷是聪明人,但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晴小姐不仅与我佛有缘,与王爷你也是缘分匪浅。缘这东西如同纤细的丝线,需得小心呵护才可长久,若是不以为意,怕是再难续上,不要届时追悔莫及啊!”元邈话语中处处透露着机锋。
裴遇抿唇,眼眸微眯,左眼眼下的泪痣都似是透露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旁边一颗殷红的小痣露了出来,昳丽而危险。
“方丈实在暗示本王什么吗?”
“偈语是说给有缘人听,能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就看每个人的缘分了。天机不可泄露,王爷,你输了。”
裴遇望向桌上的棋盘,原本一直被黑子包围的白子悄无声息之中找到突破口,不仅成功逃生还能反将一军。裴遇随意地将手中的黑子扔进棋盒之中,勾唇笑了起来,“是本王输了,方丈不愧是方丈啊!”
“老衲今日能赢,不过是占了便宜罢了。王爷,你心不静!寺中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老衲就先告辞了。王爷若是有什么需要,还请随意。阿弥陀佛!”
元邈撵着佛珠,躬身一礼,随后脚步稳健地离开了。
裴遇眸光幽深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动,陷入了沉思之中。
另一边,静禅寺山腰上有一队灰头土脸的人满脸疲累,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山下走去,与山脚下的另一队人会合。这两队人都是被派来寻找鱼晴初下落的。然而经过半天加上一夜的搜寻,都没有找到任何信息,也没有发现大小姐的丁点下落。
林伯和曹秋华坐在路边的茶水铺里歇息,面带疲惫,但更多的是担忧和低落。
“大小姐究竟是落在了哪里?怎么找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找到呢?我不相信大小姐就这么消失了。大小姐肯定还在哪里等着我们去救她呢!”林伯不甘心地道。
曹秋华暗暗瞥了他一样,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揣摩着他是真的在为姑娘担忧还是只是在作秀。经过一番观察之后,曹秋华心中有了大概的估计。
“若是那人说的是真的,就算是找不到姑娘她们,至少也能找到马车的残骸,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发现,连如婳和如苡那两个丫头都没有见到任何踪影。我们再找找吧,或许等下就会有好消息了。”
林伯点头应和。
两人刚站起身来,准备领着人再去搜寻一番,就有人急匆匆地过来禀报。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我们找到马车的残骸了。”
林伯着急地问:“真的吗?在哪里?快点带我们过去!”
“林管家,在这边,您随我来。”
林伯和曹秋华带着人匆匆跟上,一边快走,一边问道:“只有马车的残骸吗?还有没有其他的?没有发现大小姐的踪迹吗?”
领路的人开始吞吞吐吐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说。
“林、林管家,您还是自己去看一下吧!”
“有什么不能说的?问个话怎么还支支吾吾的呢?”林伯急了。
“林管家,事情有些复杂,您最好还是自己去现场看一下吧!现在说也说不清楚。”
“真是的!养你们何用?找个人、打探个消息也打探不清楚。”林伯气得差点抽过去。
“好了,既然他们说不清楚,那我们就自己去看一看吧!”曹秋华安慰道。
一行人匆匆忙忙来到一处凹陷下去的低谷处。
“就在这下面了!”
“林管家小心!”
“曹姑姑小心!”
林伯和曹秋华相互扶持着,沿着旁边陡峭的小径走了下去。
拨开挡在前面的灌木,众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浓重的血腥味和泡发的那种尸体的腐烂臭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让人不禁想要作呕。
林伯忍着恶心走上前,就看见,马车已经破损地不成样子,从中间折断摔裂,尖刺|插入泥土之中。若是真的有人在马车里,怕是会被这段的木板直接钉在里面。
旁边则零零散散地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的尸体。从高处摔落早已面目全非,身上多处骨头折断。好一点的还能辨别清楚身上的服侍确实是府里护卫的衣服,而大部分人的尸体都已经被山中不知名的野兽啃食过了,只剩下森森白骨,基本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林伯提心吊胆在里面仔细地搜寻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鱼晴初和如婳、如苡几人的身影,一时既是放松了些许,又是害怕她们遭遇了什么其他的不测。
“附近都搜寻过了吗?确定没有大小姐的行踪吗?”
“回禀林管家,周围已经搜过不止一轮了,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痕迹。本来还能根据脚印找一找,但昨日的暴雨直接将所有痕迹都冲刷地干干净净,实在是没有其他可用的线索了。”
曹秋华沉默地站在一旁,良久才出声道:“现在没有消息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说不定姑娘她们已经被人救走了!”这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旁边的林伯。
这时,一个侍卫犹豫再三,迟疑了许久,才慢慢地道:“林管家,可能有个不好的消息。”
“嗯?”
“我们在这些人的尸体上还发现了其他兵器造成的伤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摔落山崖之后可能还遇上了一伙贼人,大小姐她们可能被......”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是什么意思。若是真的落到那样的境地,谁知道他们会对大小姐做出什么呢?
气氛陡然沉闷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林伯拧紧眉头,不悦地怒喝了一句,“乱说什么?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你们别在这里做一些不着边际的猜测!你们兵分两路,一队人沿着周围散开再去搜寻,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另一队人去排查一下山脚的那些住户,特别是一些经常进山的猎户之类的,问他们有没有看见大小姐,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相关消息!我先回去跟老爷回禀一下现在的情况!”
“是!”
林伯转身看向曹秋华,“姑姑要不先随我回去休息一会儿?”
曹秋华摇摇头,“不必了,我就留在这里随他们一起再找找,没有姑娘的消息我回去也不能安心。”
“那既然如此就辛苦姑姑了。”
曹秋华略一颔首,目送着林伯离开。
周围的人都分散出去寻找消息去了。曹秋华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淡淡地道:“你们这边搜仔细点,我去那边看看!”
“是,姑姑!”
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曹秋华悄悄隐入了山林之中,朝着山顶的静禅寺走去。
静禅寺西厢房内,如婳拿着药瓶走进房间中。
“小姐,该换药了。”
鱼晴初尽量保持着左边身子不动弹,用右手支撑着,在如苡的帮助下坐了起来,褪下左边的衣裳。
如婳小心地将做上面的绷带拆开,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即使已经看过不止一次,还是忍不住鼻头微酸,格外地心疼。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上药的时候尽量将动作放到最轻。
然而即便如此,那么深的伤口,几乎贯穿了整个肩胛骨,又怎么可能不疼呢?
“小姐这伤口还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呢!”
鱼晴初紧紧咬着唇,抑制住到口的痛呼,她知道两个丫鬟已经很自责、很心疼了,若是自己再发出疼痛的声音,怕是更会难安。
“没关系,至少保住了性命不是。至于这伤,总有痊愈的时候。”为了转移两个丫鬟的注意力,鱼晴初突然转移了话题,“对了,差点忘了,那天我昏迷之后,你们是怎么把我送到这里的?是承新送我过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