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晴初不敢有任何动作，更别说睁眼了，只能通过传来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判断辰珏表哥和如婳他们应该已经出去了，徒留下一室静谧。或许是太安静了，又或许是知道自己此举对裴遇有多么残忍，鱼晴初不由地感到了心虚，紧张地蝶翼微颤，一丁点儿都不敢乱动。

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了鱼晴初的身上，下意识地惊出了一身冷汗。不会被发现了吧？

就在她感到忐忑不安的时候，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在身边响起。如果她此时睁开美眸，就会发现裴遇的眸光有多么地暗沉，有多么地隐忍，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没有将心底的野兽放出闸笼。

裴遇有多么珍视鱼晴初，即使是刚才爆发冲突的时候，也将其中一半的心神系在了她身上，所以自然没有错过如婳她们隐晦的眼神交流和隐秘的小动作。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不顾一切地戳穿她们的虚假的伪装，想质问她，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可是终究他还是害怕了，害怕到最后换来的是两人彻底的形同陌路。

尽管他不明白明明当初初初已经答应了自己，为什么现在还想着逃离呢？还是用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开？初初她究竟在把自己当做什么人啊？

所以他让其他人都离开，留自己和初初独处，就是想趁这段时间挽留一下。如果最后初初还是决定离开的话，就不要怪他了！他可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来，毕竟早在之前自己就说过，入了自己怀中，他可就再也不会放手了！

就在鱼晴初心惊胆战地像是在等待最后一个判决时，出乎预料的是裴遇只是默默地坐在了床边，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跟之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沉默不知维持了多久，久到鱼晴初在这种情况下都快睡着了，裴遇艰涩低沉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初初，我在边关的时候特别想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好几次在战场上濒临险境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想着我的初初，我的珍宝，还在等着我回去娶她，可不能就这样折在这里。也时刻不在焦急着，这争斗怎么还不结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见你？”

“正是如此，在战争暂告一段落之后，我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回来见你，日夜兼程，路途上连耽搁片刻休息一下都不舍得。我的初初什么都好，坚强、勇敢、聪慧，但也正因此总觉得你好像也不是那么需要我，是我一直死皮赖脸地跟在你身边，用各种手段才让你接受我。”

“我怕离开地太久，你忘记我。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刚一回到京都，就得知了你被带到大理寺的消息。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担心吗？担心你受委屈，担心你在牢狱里受苦，所以冒着即使可能被元煊和元宸发现的风险，一刻也等不了的去见了你。”

“然而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即使如此，还是晚了一步，就那么一步，我们现在就阴阳相隔。我明明安排了人保护你，一旦你遇到生命危险，他们立刻就会出现，不计代价地营救你。所以柳曼烟说是你自己喝下那毒药的，我是相信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没能来得及阻止你。”

“可是初初，你那么机敏，怎么可能没有办法与柳曼烟周旋呢？你怎么能就那样喝下毒药呢？你是觉得柳芙雯她们都已经死了，连元煊也离最后预设的结局不远了，所以对这尘世没什么留恋了吗？那么我呢？初初，我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你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最起码就那么一丝丝为我考虑过呢？”

鱼晴初心中难掩酸涩，一颗心像是泡在陈醋中，又酸又涩，有那么一刻，她也想不顾一切地醒来，将计划好的一切都告诉他，对他道歉，想和他好好的，但是前世的种种在眼前掠过，所带来阴影实在是太浓重了，终究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死死地压抑住了那股情感上的冲动。

裴遇一直都凝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想要看到不一样的神情，可惜注定失望了，原本光华流转、精光内敛的瑞凤眼此时沉寂一片，浮现的只有悲哀、绝望和自嘲。

终究还是太高估自己在初初心目中的地位了吗？

鱼晴初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轻轻地贴在温热的面颊上，紧接着有炙热的水珠砸在掌心里，连带着那一块皮肤都滚烫起来，一路蔓延至心底。有冰凉的液体从眼尾滑落，顺着脸庞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枕头上。

这一夜所有人都忧思难眠，白辰珏他们守在外面也在担忧着鱼晴初的情况，生怕什么时候里面就传出冲突声。

直至远方天边露出鱼肚白，第一缕清辉挥洒而下，三人松了一口气，里面一直都很安静，应该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而房间里，裴遇怔怔地望着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色，像是终于认命了一般，将鱼晴初的手重新放好，动了动僵直的身子，站起身来，说了大半夜话的嗓子干哑异常疼得厉害，他却像是完全没感觉一般，背对着床上的人，只留下一句。

“初初，你真是好狠的心！”

紧接着响起的便是脚步声。

鱼晴初缓缓睁开了双眸，只来及看见裴遇远去的背影，红唇微启，一声“阿遇”差点就脱口而出，终究还是归于无声，抿紧了薄唇，桃花眼微阖，这不是自己的选择吗？现在又在伤心什么呢？

终究是自己对不起他！如果没有自己，或许他会成为一个没有任何弱点英明果决的君主，而不是被自己拖累，困于这儿女情长之中。对不起，阿遇，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吱呀——”房门被打开，带着浓重鸦青阴影的裴遇面无表情、浑身萦绕着低气压，站在门口。

白辰珏等人互相望了望，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王爷，不知道我们现在能不能接晴初表妹离开了？这镜州离京都路程遥远，怕是时间紧急，您看……”白辰珏抬眼，试探道。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京都？”

白辰珏哽了一下，含糊地道：“大概今日将东西收拾一下就离开。”

裴遇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侧身让开了道路。

等到将鱼晴初顺利地带出来，带回到原本落脚的院落，一行人还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呢！定安王竟然就这样放过他们了，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的态度啊？昨晚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小姐，我们回来了。”

羽睫颤了颤，鱼晴初睁开了双眸，露出清澈的桃花眼。

“辰珏表哥，如婳，如苡，辛苦你们了。”

白辰珏叹了一口气，轻轻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之前还跟王爷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变卦了，想出了这个计划？”

鱼晴初抿紧了樱唇，小梨涡若隐若现，却透露着一股苦涩，悲伤的气息萦绕在周身。

白辰珏见状，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轻轻叹息道，“罢了，我们不问了。只是，初初，希望你自己想好，不要后悔！”

如婳和如苡也站在一旁，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却谁都没有上来规劝一句，无条件地支持鱼晴初的一切决定。

鱼晴初勉强地扯了扯唇角，“我明白的，辰珏表哥，你们不用担心我！”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京都？”她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里，不是因为害怕被裴遇发现，而是因为怕自己心软。

“最起码也要下午，总要收拾一下东西，还要买副棺材装装样子，总不能直接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离开吧？”

鱼晴初迟疑地道：“其实我总觉得阿遇他已经发现我没有死了。”

“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昨日王爷他那么坚决地不让你离开，而今日早上却那么干脆利落地让我们带走了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我觉得王爷不像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算了，我们抓紧时间，动作快点，越快离开京都越好，以免日常梦多。”白辰珏一锤定音，决定道。

三人立马出去，着急地操办各种事情去了。

鱼晴初则因为不方便露面，而呆在房间中。一个人待着，总是难免胡思乱想，昨晚裴遇说的那些话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想，越是回想一颗心就越加拧巴难安。

而此时在小院落的外面的树上藏着两抹身影。

裴遇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下面毫无动静的房间，身后不远处的阿镜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明明昨天确认过已经没有任何气息的人现在竟然又安然无恙地活过来了？看样子王爷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而王爷却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与王妃交流感情，反而是隐没在暗处观察。

再结合之前的情况一推论，所以王妃设计这么一出不会就是想离开王爷身边吧？

阿镜抖了一下身子，将惊人的猜测给按回了心底，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