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上田村。
因为试题难度增加,不少学童叫苦不迭,王先生便对七人外的学生,放宽了要求。
让他们能做则做,不能做就看书练字去,等她讲解的时候再认真听讲。
宣布放学后,一些原本就愁眉苦脸的娃娃,是一刻都不想多待,跑得飞快。
看那样子,简直是憋坏了。
仅剩几个人拿着卷子,跑来问问题。
李知声,李大标赫然在列。
这回多了一个小透明,李明意,好像是村长家的娃,一个长得很清秀的12岁小高个。
他皮肤白皙,只比李知声矮一点儿,像是个小衣服架子。穿着总是一丝不苟,干净的衣袍上很少有皱褶,就是太容易害羞。王蔷很少逗他,觉得他要是穿上女装的话,卖相肯定不错。
他们拿来的,全是文政方面的问题,像什么征收徭役,出台什么政策吸引开荒,怎么管理民夫等等......
问题都不难,大概是他们年纪还小,没有接触到这些。
每个县镇都有不一样的政策,王蔷跟他们解答了一番,让他们结合实际,先把各方面问题都理清了,再写出方案,然后去实地考察......
最后只说出八个字,因地制宜,实事求是。
至于什么是好的政策,好的施政方针,那是他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她只做引导,不会去限制他们的思路。
“行了,都回去吧,这等问题你们晚上再思考,先生要出门了!”
“我们知道了,先生。”
几人变得呆头呆脑的,很快便打发走他们。
李知声拉住想走的两人,“先生要去哪?我们陪你去。”他接连打起眼色。
李大标很快领悟过来,“对呀,我们陪你去。”小屁孩脑子转的特别快。
王蔷敲了一下李大标脑瓜,“去你家,我要去找你爹。”
找我爹?
顾不上脑袋上的痛,李大标咽了口唾沫,有些畏惧追问:“先生找我爹做什么?我没犯什么事呀!”
什么叫没犯事?“嘁,谁让你老是气先生,先生要去打你的小报告!”王蔷有心要逗他,拿起收好的图纸就往门外走,几人连忙紧跟其后。
待他们出来后,大门关上。
王蔷一马当先,率先走进村子里。
一叠不下十张的纸,捧在手里还是蛮多的。
李大标没想到,先生写了他那么多罪状......
那是得罪了先生有多狠啊!
他爹肯定会抽死他的......
小脸都霎时苍白了起来。
他接连回忆起来,寻找有哪次是气到先生的事,想要在路上解释解释,试图抢救一下。
偏偏想得脑瓜疼,还是一无所获。
那些事也很稀松平常啊,他只是爱抬杠而已。
杠精能有什么错?
他放弃了,颓然跟在后面。
李知声看着这货天人交战一番,屡屡欲言又止,现在的脸色更是如丧考妣,感到十分好笑。
他忍不住笑起来,“谁让你老是和先生抬杠,先生手里拿着的是织布机图纸,这次应该是去找你爹将它做出来,你个憨货!”
李大标闻言一喜,“知声哥,真的吗?”
“那当然!”
“你认为呢?”先生的声音,从前面幽幽传来。
“当然是真的,先生这么大方漂亮,肯定不会和我一个小孩子计较......”
现在知道自己是小孩子了?
偏偏就你鬼话多!
王蔷大眼微阖,显得有些受用。
好家伙,还会拍我马屁了。
他这回不抬杠了,真是不要太难得。
看着先生的反应,李大标感觉自己这话说对了。
前方香风飘动,走得轻快,后面几人连忙小跑跟上。
还没到李大标家,远远便听到锯木,还有敲击的声音,李大标的家很快也出现在眼前。
李木匠正在家门口用刨子刮树皮,不时的修整一个长木条。
他眼角里的余光,突然看到了王蔷,她还带着几个小娃娃过来。
定睛一看,他家的崽正缩头缩脑的,跟在后面。
这是什么回事?
不待他发问,王蔷率先开口:“李大叔,这次要麻烦你了,我想定做一个器具,你来看看能不能做?”
她拿着图纸过去,李木匠停下手里的活计,“先进屋里,王丫头你怎么说也是娃儿先生,进去喝口茶再说。”
他瞟了眼自家崽,“快带先生进去,好生招呼,我收拾一下就进来。”说罢,便开始收拾工具。
人安全带到后,李知声跟他们打个招呼后,带着李明意走了。
王蔷微微颔首,放任他们离开。
学生们关心自己的安危,她自然不会拒绝他们的好意。
自从捅过人,见过血后,她的胆子大了很多。
匕首更是片刻不离身,自信在村里逛逛应该不会有事。
这里依然是一个农家宅子。
格局和四周房子一般无二,小院黄泥围墙裹着几间泥砖瓦片小屋子,一间大屋。
院子里摆放着不少木料,各种半成品,成品的木制品,像什么椅子,桌子,凳子应有尽有。
少顷。
大屋,厅里。
茶水都续上两杯了,王蔷无聊得有些打哈欠。
李木匠自从逐张翻看起图纸后,一直都没有言语,只传出啧啧称奇的感叹声。
他是越看越心惊。
这图纸不仅简洁易懂,而且画得比那些官府的匠人还要细致。
光是看上一会,就令他获益良多。
原来镶嵌之间的机括,可以做得这般精密。
一个个小巧部件,居然还能拆卸换装,那得省下多少功夫?
无论是搬运,或是拆卸,都能让人轻松不少。
而且一个部件坏了,只需换一个新的!
虽然打磨部件耗费一点时间,但这个时间完全值得付出。
使用者也不用再损耗钱财,重新订造一整个。
他仿佛瞬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以往一些似是而非的念头,也通达起来。
李大标看着自家老爹魔怔了,赶紧过来拉他一把,低呼道:“阿爹,你怎么了?”
一把拍开他的手,李木匠稍稍回神。
他又将效果图翻出来看了一眼,不自觉的尊崇起来,“此等织布机颇为精妙,光是我一个,恐怕力有不逮。先生若是急用,我可以喊上几个同行,一起赶工将它做出来。”李木匠不自觉的用上了敬语,眼里甚是佩服。
“那打造费用如何?”王蔷将最为关心的问题问出来,若是他喊的同行收费太高,还不如让李木匠慢慢将它磨出来。
反正不急在一时,也就一样机而已,她又没打算加入织布大军。
若是给其他人试用后效果不错,倒是可以定做一批,拿去卖上几圈,赚些小钱钱。
她对这个织布机的行情,还是很有信心的。
李木匠对图纸爱不释手,突然听到制作的费用问题,他直接说道:“只要将这些图纸给我参详一个月,不,半个月即可,大叔白给你做!要是以后有人来定做,还分你四成银子。”
“至于我喊来的同行,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出力气的!”
学会做这个机器后,还怕收入少?
这图纸里的门门道道,能看上几眼都值不少钱了。
这一张张的,价值堪比千金。
县里的几个木匠一旦看到,怕是削尖了头都想加入进来。
“这怎么好意思......分我三成就好。”王蔷稍一思索,也就明白了。
李木匠十分看好织布机的市场!
双方眼神再一次接触,这一次却是带着市侩的意味。
一触即散,都是明白人。
李木匠爽朗一笑,“你这丫头,就依你了,图纸先放我这,我明天就去找人,相信很快你就能看到成品。”
王蔷心知做人不能太贪心,要见好就收,让出一分利,那就少操一份心。
安安稳稳赚钱才是硬道理。
事情办妥后,她便告辞回家了。
她的晚饭还没做呢!
一旁的李大标看得一脸懵逼,直到王蔷走后,他才扯过他老爹衣袖问道:“阿爹你和先生说的织布机是什么?”
“一个新的世界......”
李木匠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