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放完祈愿灯,又沿着河道看了一会儿花灯。回到府里已经是深夜。
半路顾锦栀手里的汤婆子已经不暖了,萧珩帮她拿着,顺便把她的小手攥进掌心里,揉搓着帮她取暖。
然而这次顾锦栀只被他握了一下,很快就从他的掌心里把手抽走。
她就算是年纪再小,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他们之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至少不应该被他牵着手一起走的,万一他并不是那个意思,她却因为他的举动生出不切实际的想法,反倒显得自作多情。
萧珩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落了空的掌心,没说什么,只当她耍小孩子心性,不愿意被自己牵着,也没太往心里去。
何伯提着灯笼在门口等着他们,见两人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顺手递上一封信。
顾锦栀一看上头写着梁州二字,以为是顾珹写给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正要伸手去接,却听见何伯毕恭毕敬地对萧珩说,
“主公,这是梁州给您寄来的信。”
萧珩掀眸看他,又侧看了顾锦栀一眼,然后才伸手去接。
他垂着眸看信,顾锦栀就在一旁站着,故作老老实实,实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顾珹的信写得不长,萧珩也看得很快,没一会儿他就看完,露出一抹轻蔑的笑,不慌不忙地把信纸重新叠好,塞回了信封里。
顾锦栀察言观色,总觉得他似乎心情不佳,忍不住小声地问,
“我二哥在信里说什么了?”
萧珩淡淡地望向她,声音不辨喜怒,
“你二哥要来雍州了。”
顾锦栀眼前一亮。
那祈愿灯果然灵验!
是谁的嘴角在疯狂上扬?是我是我还是我!
顾锦栀几乎要高兴哭了,可是一对上萧珩冷冰冰的脸,又倏地刻意绷紧了唇角。
她没想疯狂上扬的,是唇角它有自己的想法。
萧珩要笑不笑地看着她,语气清冷道,
“想笑就笑吧。憋得那么辛苦干嘛?”
顾锦栀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确实憋不住。
这天大的喜事换谁谁能忍得住?!
顾锦栀开心归开心,倒也不忘问得更清楚一点,
“主公,那我二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呀?”
萧珩神色淡淡,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估计就这几天了。”
顾锦栀一听这话,简直高兴得快合不拢嘴,但还要故意淡定地拉长了音调,
“哦——”
二哥要来接她了!真好!
顾锦栀的矜持装不了多久,怕被萧珩看出她的欣喜过度,故作淡定地扭头就朝后院快步走去,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檀云。
萧珩把信收起来,跟着她往后院走。
顾锦栀的双腿肯定是没他长,但是扑棱得飞快,像个成了精的雪球一样,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萧珩被她抛弃在身后,目光跟随着她,看着她越跑越远,最后彻底看不见了。
王府的墙很高,跟那年的宫墙一样,薄薄的积雪覆在上头,冬日的暖阳融了表面浅浅一层,莹亮得让人晃眼。
那时他就站在下面,看着才七岁的顾锦栀穿成雪团子,朝他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
她以为他是得不到指婚而难过,好心地想要安慰他。然而他还没回应,她的婢女就匆匆赶了过来,把小公主急急忙忙地带回了后宫。
站在宫墙旁边目睹了一切的太子顾琅,在顾锦栀被护送着离开之后,才朝他走了过来。
那年太子年方二十,君子如玉,温文儒雅地站在他跟前,低笑着替自家小妹道歉,
“我家栀栀童言无忌,还望萧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萧珩客气颔首应承,他自然是不会跟才七岁的小屁孩计较。
然而今夜他回想起昔日,却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到底还是往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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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顾珹要来雍州这件事,萧珩独自去书房待了一会,顺便把这段时间堆积的公务处理完。
这几年天下实在不太平,自顾裕上位后,其昏庸无能,偏信奸佞,处置了不少前朝老人,企图重建朝局。
然而政权交替正是动荡时机,北边柔然和西凉频频来犯,各州面和心不和已久,大小摩擦不断。
大魏在顾裕的治理下,犹如风雨中的孤舟岌岌可危。
此番顾珹要来雍州,必然会受到全天下的关注。天下群雄逐鹿之心已起,都在等着一个改变局势的时机。
萧珩处理完公务,回到卧室的时候,顾锦栀已经梳洗好,换上里衣躺到床上了。
见他去了书房半天才进屋,顾锦栀今晚心情好,难得心软地主动招呼他,
“主公,快上来睡觉吧!”
萧珩看了她一眼,这娇气家伙又把自己包成一长条,乖乖躺平在床上。再加上这又甜又软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等着他去翻牌宠幸呢。
他收回目光,往浴室走去,“你先睡。”
说完就再也不看她,自顾沐浴去了。
顾锦栀扯高被角,挡住半张小脸,心里有些疑惑不安。
她总觉得,萧珩今晚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落寞,总不能是因为舍不得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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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珩去浴室去了半天,顾锦栀在床上等得直打哈欠。
但是她还不能睡,因为今晚还得好好跟他聊几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先给他建设好心理防线,这样顾珹带她走了,他也比较容易接受。
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连她都觉得萧珩没之前那么讨厌了,说不定萧珩对她也是这样的感觉。
好聚要好散,将来好相见。顾锦栀想跟他好好地道个别。
结果她等到外头都安静了,萧珩才从浴室里出来。
平时他沐浴不是都挺快的嘛?顾锦栀疑惑颇多,但是也没敢问,转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在自己身边躺了下来。
萧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和皂角气味。
顾锦栀像只小仓鼠一样,下意识地翕动了一下鼻尖,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还挺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的。
她裹着被子贴了过去,在他的枕头旁边仰着小脸看他,难掩轻快地问道,
“主公,我哥要来接我了,你会不会舍不得我走?”
萧珩感觉到她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然而却闭着眼不看她,语气寥寥地应道,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再说你以为顾珹来了,就一定能把你带走?”
顾锦栀:“...”这人嘴真硬!
既然他都不会舍不得自己,那也没啥可说的了。顾锦栀往被子里缩了缩,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直有喜一直爽...
顾锦栀觉得,今天这样天大的喜事,没人能共同分享真是太遗憾了。
不过她年纪小,睡眠质量好,虽然觉得遗憾,但是闭上眼睛不大功夫,就呼吸平稳均匀,渐渐睡熟了。
萧珩却没有半点睡意。躺在她身边,居然第一次觉得,这屋里是真的冷。难怪顾锦栀半夜总喜欢往他这边拱。
他见身边半天没有动静,猜她应该是睡着了,这才睁开眼睛,转过头望向她。
今夜没放床帐,月光透着窗纱落进来,四周全是光亮。
顾锦栀就这么睡在一片光亮里,精致五官被月光映照得剔透莹亮,仿佛又被带回到昔日的旧时光里。
萧珩心头一悸,像是被她这样安静美好的睡颜所蛊惑,不知不觉地抬起手,温热的指尖落在她的眉眼中间,又顺着小巧挺拔的鼻尖滑下,最后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柔软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