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凛冽,马上那人一双琉璃般的漆黑双眸盛满了戾气,黑色盔甲下是挺拔宽阔的肩背,在雾气重重的深林中,犹如一把锋利的长剑,穿破苍穹从天而降。
氅衣温热,夹杂着清冽的山和湖的气息,一瞬将她从危险的局势中抽离了出来。
他护着她的动作不容置疑,大手撑在她的脑后,轻揉了一下,不让她抬头。
因为他这可算是熟悉又暧昧的动作,顾锦栀心里蓦地有了个荒诞而大胆的想法,可是几乎不敢相信。
是他....?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可是梁州。
但是那人再次开口的时候,她心头一跳,确信了自己的怀疑!
他低哑着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
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透出一丝熟悉的温柔和低哄,顾锦栀愣了愣,真的是他!
他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她脑子里像是被人倏地点了一簇小火苗,将她烫得惊了一下,思绪也因此卡住,整个人怔愣住无法思考。
明明已经被她刻意遗忘的人,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交集。可是他这么忽然出现,一下子将她之前的努力忘掉介怀,都瞬间付之一炬。
顾锦栀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被他的氅衣隔绝,只能从缝隙里,依稀看见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
这不会是做梦吧...?可是这也太逼真了。她迷迷糊糊地想。
萧珩将人抱在了怀里,一路奔袭而来的不安和担心才踏实落地。
他很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安抚着她的情绪,然后抬眸冷漠地朝那群假冒梁州兵睨了过去。
那些人本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对上他冰冷狠戾的视线,一个个都莫名地感到了惊慌和恐惧,随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似乎正是以残暴出了名的定北王!
但他来这里干什么?!
萧珩没给他们留太多醒悟的时间,抬手残忍地在喉咙间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是不留活口的意思。
雍州突骑是天下人最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们训练有素,手段狠厉,收到命令当即唰地一声抽出刀来。
那些冒牌军在眼看着锐利的刀锋挥到眼前的时候,一个个都脸上都是连恐惧都反应不过来的表情。
萧珩在此刻毫不遮掩地露出了自己残暴冷戾的一面,可当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很轻地发出一声呜咽时,他却低下了头,不尽温柔地低声哄道,
“别看。”那熟悉的嗓音带着不自觉的宠,与此同时他温热的掌心覆上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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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划破日光,割过这些冒牌军的喉咙时干脆利落,一瞬间空气中就弥漫开了血腥气。
顾锦栀的视线被他的掌心隔绝,然而即使看不清是什么样的情形,她也莫名地被这凛冽的肃杀气氛惊得心惊胆战。
然而男人的掌心宽厚温热,覆在她微凉的眼皮上,温度丝丝缕缕地过渡到她的肌肤,温润地安抚着她紧张的情绪。
顾锦栀像被烫到,蓦地想躲闪。
可是又像是被他的那句【别看】所蛊惑了一般,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居然就这么乖乖的,很轻地闭上了眼。
小姑娘的睫毛很长,柔柔地扫过他的掌心。
又痒又麻,像一根柔柔的羽毛,在他心尖上不经意地碰了碰,挠得他心尖发痒。
三年前她娇娇软软地窝在他怀里时,是同样的心悸。
时隔上千个日夜,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快忘记了心悸是什么样。可是一碰见她,那种熟悉的甜蜜到窒息的感觉,立刻就从心底涌了上来。
一靠近就心动,一拥抱就失控,以至于,不自量力地想要重新拥有。
萧珩不动声色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下意识地将她在怀里护得更紧了。
萧珩的手下利落地解决了这群冒牌军,然后才看见迎面赶来的梁州常备军。
顾珹赶了三天三夜,带兵刚回来就看见这一幕,心下一惊,抬头对上了萧珩漠然清冷的视线,然后看见他将顾锦栀牢牢地护在了怀里。
顾珹:“!!!”艹!
他又是比他晚到了一步,和当初一样。此刻他懊恼的心情,也和当初如出一辙。
暴雨将至的压抑感,朝在场的每一个人扑面而来,
男人如今的眉眼比三年前更加深邃漆黑,浓密的睫毛下掩藏着看不透的情绪,他像是在冷漠地环顾着在场所有人,却把每一个细微动作里所有的温情,悉数给了怀里的小姑娘。
顾珹注意到他的动作,略微喘息,平复了一下心绪,然后才略带疏离地拱手道谢,
“多谢萧公子出手相助。”
对于顾珹的道谢,萧珩不置可否,慢慢地将手放下。
见他松开了手,顾锦栀在萧珩的氅衣里露出一个脑袋尖,看见了风尘仆仆赶来的顾珹,和遍地尸体。
到底是十七岁的小娘子,看到这样的场景她心里害怕,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声音带着小姑娘特有的软糯,哽咽着喊一声,
“二哥——”
顾珹立刻打马上前,朝她伸出手,轻哄地安抚她,
“二哥带你回家。”
顾锦栀害怕地点了点头,鼻尖有些发酸,却不敢抬头去看萧珩。
萧珩没说话,垂眸看着小姑娘红红的鼻尖,很轻地蜷了一下手指,最后还是任由着顾珹将顾锦栀接回了他自己的马背上。
怀里落空,心脏猛地一缩,躁动不安的心情再次占据了上风。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看着顾锦栀安安稳稳地被顾珹接了过去。在马上坐好的时候,她很轻地蹙了一下眉头,似乎在强忍着疼痛。
萧珩的心也随着她蹙眉的小动作,像是被人用针尖扎了一下,又酸又疼。随即才注意到她的脚似乎受了伤。
顾珹调整好马头的方向,挡住了他望向顾锦栀的脚的视线,声音警惕地说,
“虽然你此番救了栀栀,但是本王还是想问你一句,萧公子带这么多兵马到我雍州来,是几个意思?”
萧珩看出了他眼底的防备心,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应道,
“来帮你啊。”
“帮我?!”顾珹笑了,仿佛看到了母猪会上树般的奇迹。
光凭他过去和萧珩结下的梁子,别说帮不帮的,他不在后头给刘淼递刀子就不错了。
他会来帮他?!真是太监开会,无稽之谈。
都说无利不起早,贪黑必有因。
顾珹一想到萧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以及刚刚他抱着顾锦栀那可算是温柔至极的姿态,头皮一阵发麻。
——这又是一个来打他妹妹主意的狗男人!
但是眼前这个狗男人和刘淼那种老男人还不一样。
虽然都是老牛吃嫩草,但是老牛也是分等级的。
就比如萧珩,顾珹虽然打心里不愿意接受,但是还是得承认,他除了年纪大了点,人品差了点之外,无论是身高、样貌、权势,其实都无可挑剔。
这两年他一直在留心着替顾锦栀找个配得上她的如意郎君,可是兜兜转转挑来挑去,始终没有找到一个条件比萧珩更好的。
顾珹认命般地叹了一口气,维持着面无表情说,
“萧公子如果不介意,可以到我府上暂住。我们再好好商讨如何共同击退顺州常备军。”
顾锦栀:“...啊?”
她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刚要说什么,就被顾珹无情地摁住了脑袋塞回去,然后听见他小声地说,
“人家救了你一命,不能太绝情。”
顾锦栀:“...”所以你就这么卖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