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栀抬眸看他,见他神色清冷,眸色冷淡,似乎并不打算掀开自己的伤疤被人看见,于是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
“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她相信萧珩的为人,也相信他作出这样的决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让他再回忆过去不堪的往事,太残忍,也没必要。
然而她的乖巧懂事,落在萧珩的眼中,恍惚间他居然生出一种,被人打入泥里的卑微。
他握住她纤细柔软的小手,在掌心中无意识地捻了捻,想和她说出一切,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孟施如过去背叛他父亲作出的丑事,他选择了掩盖和遗忘。他让自己背上世人不孝不义的骂名,隐瞒了自己囚禁生母的真正原因,是他留给她最后的体面。
这些事本来他没有打算告诉顾锦栀的。
她出生尊贵,受尽宠爱,干干净净地长大,没见过人世间的丑态。
当然还有更隐秘的一层原因。
萧珩自己知道,他在害怕的是什么。他害怕自己这样肮脏丑陋的家庭关系,会被她这样娇贵的小公主所嫌弃和厌恶,会被她记恨自己为何要拽着她一起陷入污泥里。
可命运似乎特别喜欢捉弄他。
在中都养伤大半个月,他终于能够起身下床。
萧珩伤口愈合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连夜策马急奔赶回府里,想亲手抱抱怀了身孕的她。没想到刚进城就接到府兵来报,说夫人赶去云林寺探望老夫人了。
他的心底蓦地一沉,不知道为什么顾锦栀为什么忽然会往云林寺去。
那里是他掩藏隐晦不堪过去的地方,萧珩一想到她可能会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一切,心头立刻一片兵荒马乱。
萧珩从小就见过了太多人性丑态,早早地背负起了本不该他承受的东西。而这些年他东征西战,无往不胜。以至于产生了一种自己再也无所畏惧,无所不能的错觉。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是无所畏惧的。
他害怕失去。
可惜他越是想要隐瞒,越是有太多的事情顾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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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在山路上摇摇晃,萧珩解释完一切,沉默着将怀里的人儿抱得很紧,既怕她磕着碰着,又怕她要追问什么。
顾锦栀第一次见他流露出这样寂然的神色,心头有些惶恐不安,小手在他的掌心里动了动,圆润的指甲划过他掌心粗粝的肌肤,
“萧珩,这些都过去了...”
萧珩闻声低下头,抿了抿唇,压下心头酸涩的躁意。
他这才回过神,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这段时间大概她在府里过得还不错,没少被赵大脚投喂好吃的。小脸圆润丰满了一些,身子好像也更软了,抱在怀里软绵绵的,似乎用点力就能将她揉成面团。
萧珩看着她清澈干净的眼睛,梗动了几下喉结,嗓音干哑而艰涩地问,
“栀栀。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离开我吗?”
嗯?什么玩意?
顾锦栀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她才刚刚怀上孩子,还没来得及和他分享怀孕的喜悦,他就打算不要她了?!
顾锦栀的眼睛倏地瞪圆了,很快里头就蓄满了委屈的泪水,要掉不掉地瞪着他,声音轻颤中带着不可思议,
“萧珩你是人吗?!我才刚怀孕你就想要丢下我!”
她现在也就怀了四个月的身孕而已,身材这段时间是丰腴了一点,可还不算走形,他这就嫌弃自己了?!
亏她还一直眼巴巴地盼着他回来呢!
顾锦栀越想越委屈,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眼圈一红,萧珩立刻就有些手足无措,仓促抬手去帮她擦了擦眼角,
“不是我要丢下你...”
他怎么敢不要她。
在这段婚姻里,也许别人都以为手握重兵,称霸一方的他才是强势的那一个。殊不知他在她跟前,永远都是匍匐她脚下的罪臣而已。
他的罪过,在于不自量力地觊觎天上月,并将她拽入自己所身处的淤泥里。
“你就是嫌弃我怀孕变丑了!”顾锦栀执着地咬定他嫌弃自己。
她咬着唇瓣,蹙着眉头,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细长的睫毛沾着泪水轻颤,看起来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幼兽。
萧珩一言不发,唇线绷得很紧。
平时两人斗斗嘴他尚且还能哄她,然而真正面对这样严肃的事情,他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但是他又见不得顾锦栀哭。
娇气包从小就是这样,一受委屈就眼眶红红的,只要她眉头稍微一蹙,身后的一众奶娘侍女都得追上来哄她。
萧珩梗动了一下喉结,盯着她湿润泛红的眼角看了一会儿,忽然捏着她的下巴使劲抬了起来。
“唔...”
顾锦栀猝不及防,那些负气的话还没说完就都被他堵了回去。
萧珩吻得又凶又急,像是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生吞入腹。
他本来就想她想得不行,一回来还受了这样的刺激,亲起来自然就有些不受控制。
疾驰的马车里,低吟和闷哼声都被风声掩盖住。
“萧珩...不行...”
顾锦栀被他汹涌而来的吻吓到了,小手抵在他胸口拼命想要拉开一些距离。
她下意识地护着肚子的举动,让萧珩蓦地冷静了下来。
怕会伤着她和孩子,萧珩松开了她的唇,小心翼翼地撤开一些距离,温热的大手试探地覆上了她的小腹。
刚刚光顾着沉浸在往事中,忘记她还怀有身孕。
可是怎么摸都是平坦的,腰肢也跟以前一样纤细,似乎除了脸上圆润了一些之外,跟以前没有半点不同。
萧珩以前连女人都没注意过仔细看,更别说是孕妇了。也不知道别的女人怀孕是不是这样,只觉得她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变化,不由得有些困惑,
“真怀了?怎么摸不出来?”
他的大手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肚子。
顾锦栀一听立刻就炸开,才四个月能摸出什么来?
“...假的!假的!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可以了吧!”
她真的好气哦!前三个月是最辛苦的,一边吐一边还要被强塞着吃一大堆补胎的东西。现在好不容易孕吐过去了,他居然怀疑她是假怀孕!
顾锦栀气得差点在车上跳了起来,萧珩眼疾手快摁住了炸毛的小野猫,低头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栀栀。”他的声音很哑,随后轻轻地咬住了她的耳垂,像是叼住了一只炸毛的小奶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