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搬回宫中的感觉,其实是有些不大习惯的。
顾锦栀如今住在昭阳殿,在她十五岁出嫁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但是时隔三年多再回来,多了几分微妙的陌生感。
新来的小宫女代替了以往熟悉的面孔,院子里的草木换成了当季的桂树,亭台楼榭也重新修整过。
“娘娘...外头风大,还是先回去吧。”
服侍她的老嬷嬷以前伺候过她的母后,如今又被萧珩调过来服侍她,因为是故人的缘故,伺候起来倒也是挺得心应手的。
顾锦栀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很轻地嗯了一声,顺从地往屋里走。
她如今身怀五个月的身孕,一切都要当心。只是萧珩自从真的当上皇帝之后,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夜深才会回到后宫里。
嬷嬷见他明明正值壮年,但是身边也只有顾锦栀一个人,连个陪床的侍妾都没有,心里暗自替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公主感到高兴。
“娘娘年纪小,怀孕自然是要辛苦一些。不过好在陛下心疼娘娘,每夜都要回来陪。”
嬷嬷说的这些,顾锦栀并不太清楚。因为萧珩回来的时候,她大多数时候都已经睡着了。
老嬷嬷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端来热水替她擦了擦手。
正好琼月从外头进来,垂帘微动,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二殿下今日要回梁州了。陛下要去送他,恐怕今晚没那么快回来...”
琼月端来点心,搁在小几上,拣了一块递给她。
顾锦栀点了点头。昨天顾珹带着夏炜进宫来和她道别,所以她是知道顾珹今日要离京的。
纵然万般不舍,但是如今二哥也要回去成家了,顾锦栀挺替他感到高兴。
她接过小点心,小口地咬着吃。月份大了之后,她总是容易饿。所以下午还得加一餐点心。
与此同时,前殿的宫道上,顾珹与萧珩并肩走在前头。夏炜抱着刀,远远地带着侍卫跟在后面。
经此一别,也不知道何年才能再相见。因此两人的步伐都放慢了一些。
顾珹勾着唇角背着手,懒散不羁地问道,
“当皇帝的感觉如何?”
他自从宣布了退位诏书之后就没插手过朝政,听说朝堂上有不少人并不服气萧珩,没少给他使绊子。
萧珩静了片刻,淡淡道,“还行。”
和他在雍州当定北王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朝廷上那些老人喜欢倚老卖老,动不动就搬出长篇大论来堵他。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很快他就会收拾掉这批人了。
倒是因为这几日要处理堆积下来的政事,他每日回到后宫时都已经是半夜了,陪伴顾锦栀的时间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委屈。
顾珹看着他眼下多了点淡淡灰青,看起来多了几分颓唐。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那么拼干嘛啊?只要栀栀顺利生下儿子,你这个位置就算是坐稳了。”
反正那些大臣只认顾氏血脉,顾锦栀如今深居后宫,就是萧珩最坚硬的后盾。
萧珩笑了起来,心情似乎还很不错,
“这么说,我是夫凭子贵了。”
顾珹看不得他小人得志的模样,冷漠地给他泼冷水,
“知道就好。你要是对栀栀不好,别忘记身后还有十万梁州兵盯着你。”
这话其实只不过是顾珹玩笑地威胁他而已。他认识萧珩也有十几年了,从未见过他身边有过莺莺燕燕。倒是成亲之后黏人得紧,不出三个月就让顾锦栀怀了孕。
萧珩勾着唇,漫不经心地睨他一眼,
“你这么不放心,怎么还敢让位与我?”
顾珹闻言,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
“害。大魏的百姓与我无冤无仇,我没有治国的才能却要占着皇位,岂不是坑了他们吗?”
他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隐秘的原因。
他的腿伤养了大半年,虽然已经好了许多,平时行走看不大出异常,可是跑步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出来与常人不一样。
当初顾启派来的使臣无意间说他是跛脚皇帝,虽然他将那人杀了,这四个字却依然被他记在了心上。
顾珹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没有正形。但是跛脚这两个字,还是让他接连做了几天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过去,意气风发的少年骑在马上尽情地驰骋草原,
但是虚幻的梦境在天亮时便被打破。一场好梦惊醒,又将他拽入到了现实的深渊。
顾珹从来不提自己的腿伤,别人也以为他已经开看了一切,从自怨自艾中走了出来。然而隔了那么久,他依然在惊醒的那一刻,被自己的腿伤所刺痛。
坐在皇位上,就要接受全天下的检视。那么到时候,他的腿伤也会被放大,摆到所有人面前,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珹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萧珩的肩头,
“我是清闲命。江山社稷就交给你了。”
萧珩没吭声,目光顺着宫墙望向了远处夕阳留下的那一抹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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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入夜便静了下来。
顾锦栀怀有身孕,殿内的小宫女们动作都放的很轻,生怕扰了她的清净。
这段时间她的肚子终于有些显怀,小腹微微隆起,睡觉的时候只能侧躺。
琼月替她放下帏帐,熄了内殿的烛火,然后退了出去。
她如今是顾锦栀身边的大宫女,不需要她守夜。便交代外头的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
“娘娘有孕,你们几个今晚就在这儿伺候着。娘娘若是半夜喊你们,记得手脚麻利些,动作放轻点。”
小宫女和小太监都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等到琼月走了之后,他们才把脑袋凑到一起,好奇又八卦地小声讨论了起来。
“你们说陛下今晚还会不会来?”
“肯定要来啊!陛下哪天不来?”
“可是娘娘有孕不能侍寝,陛下怎么还老是往咱们昭阳殿来呢...”
垂帘遮着月光,内殿暗沉沉的。顾锦栀躺在大床上,外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只能听个囫囵,
“陛下和咱们娘娘可是青梅竹马,你们没听说过吗?”
“这题我熟!我听嬷嬷说过,娘娘七岁的时候就说要嫁给陛下了。”
“如果陛下还是定北王,肯定不会再纳妾了。可惜...”
顾锦栀听到可惜两个字时,便淡淡地合上了眼。
她就算不听也知道后头要说的是什么。
可惜他现在是皇帝,要为皇室开枝散叶。所以,他大概很快就会充盈后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