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住进了宫中之后,顾锦栀已经很久没有骑过马了。
她不精骑术,萧珩怕她摔着,于是让她和自己同骑一马。
雪后马道颠簸,马鼻呼出团团热气,很快就在疾奔中消散在了风里。
萧珩扯过大氅,将坐在自己身前的娇气包紧紧地包裹住,连小脸都没露出半点缝隙,一点儿都不让她被风吹到。
顾锦栀记得自己第一次坐在他的马上时,还是十五岁那年,从顺州逃婚出来,在雪野里遇到了萧珩。
那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她坐在他的马上,被风吹得眼泪鼻涕直流,连鼻子都快被冻掉了。
一晃就过去了七年。
如今他还是那副冷硬的性子,果断决绝。然而照顾她确实是无微不至,甚至有些时候她只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句,他都会记在心里,然后不动声色地给她一个惊喜。
比如她喜欢吃糖葫芦,他只要外出办事,总会记得给她带回一串。
比如她喜欢花花草草,他就在后院和后宫给她修建花园。
比如她喜欢青色的衣裙,后来各州进贡的艾色碧色的布料都会统统送进她的昭阳殿。
顾锦栀忽然意识到,这几年他真的变化了挺多的。变得越来越会照顾人,会哄人了。
一想到这些,她心底有点儿暖。忍不住在他的大氅里偷偷抬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小脸也埋进了他的胸膛,蹭着他身上熟悉的热气和气息。
察觉到她软软的身体就紧紧地挨着自己,萧珩一手扯着马缰,腾出另一手护住她的腰,生怕她在颠簸中掉下去。
两人在马上跑了半天,最后风声渐收,空气中浮现淡淡的草木香,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霜雪气息。
顾锦栀感觉到马蹄渐渐停下,于是伸手扯开大氅,露出一丝缝隙,好奇地探出一点儿脑袋尖。
冰天雪地的雪林中,山脉西麓桦树和松林交相掩映。林海深处有几处池子星罗棋布,在冬日的山林里腾腾地冒起水雾。
顾锦栀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温泉水!
她十五岁想要逃离他身边,跟着二哥回去梁州的时候,他也曾经带她来过这里,问她可不可以不要走。
记忆在脑海里汹涌而来,她有些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分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好像时光从来都没有流逝过一样。
见她怔愣住,萧珩扶着她下了马,牵着她往林中走去。
黄叶和积雪从近处铺到天边,温泉激起的水雾氤氲在雪林中,和冰天雪地形成两个极端。
顾锦栀呆愣了一瞬,脚下就踩着积雪和落叶,被他牵着走到了其中一个池子旁边。
雾气腾腾,热意氤氲。刚刚骑马带来的满身寒气似乎都被驱散,身子渐渐地缓过了冷意。
顾锦栀望着清澈的池水愣了一会儿,然后才懵懵地转过头,
“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里?”
萧珩垂眸瞥了她一眼,
“你不是想看吗?”
那一年他带她来到这里,是想将她留下的。
如果那时候她就留在了自己身边,他也许会带着她看尽雍州山河。
而现在膝下大概也不止有萧忻一个孩子。
萧珩于是捏了捏她微凉的小手,低声问道,
“要下去泡泡吗?”
顾锦栀一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小脸倏地一下通红,
“...野...野外吗?”这么刺激。
萧珩像是能看穿她的想法,憋着笑点了点头,
“对,野外。”
这两个字,让顾锦栀一下子就打起精神了。
这个野外,是她理解的那个野外吗?
总不能还有别的意思吧?
她偷偷地抬眼瞥他,狐疑地小声问道,
“这野外它正经吗?”
萧珩闻声一愣,忽然偏头轻笑,肩头耸动了好几下,半晌才止住笑。
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呢!
他抬手使劲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好笑又无奈。
“别整天满脑子废料。”
“哦?”顾锦栀垂下眼睫,心里暗暗自嘲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不矜持了。怎么能从无比正常的两个字就发散思维想到了那么多东西!
不过前一刻她还在谴责自己,下一刻她忽然听见耳边传来男人低哑撩人的声音,
“不过来都来了,你想试一试也不是不行。”
顾锦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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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中的泉水是温热的。
雾气团团升起,缠绵在林木之间。
顾锦栀泡入泉水的双脚渐渐回暖,身子也像是被云雾轻轻托起,让她忍不住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她听见一阵水声响起。睁开眼时,正好萧珩也褪去了衣衫下了温泉,将身体沉入了水中。
他身上的肌肉紧实,曲线利落如刀削。隐没在水下,居然有一种晦暗不明的欲色。
顾锦栀只不过看了一眼,就有些挪不开视线了。
明明都已经同床共寝好几年了,可是见到这样的画面,依然不受控地被他所吸引。
她微微往水里沉了沉,让泉水没过她的下巴尖,只露出鼻子呼吸,然后偷偷地用眼睛打量她。
萧珩故意装作不在意,靠在远离她另一侧的池边,和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四目相对。
过了好半天,他才好笑地勾起唇角,冲她仰起下巴,散漫不羁道,
“躲那么远干什么?”
他忽然出声,让顾锦栀蓦地回神。
她略带尴尬地舔了舔唇角,撇开视线,含含糊糊道,
“没...没什么。”
温泉的热意太足,熏得她的脸都热了起来。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萧珩依然散漫地靠在另一侧,目光直白地盯着她看。
她被他的目光打量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摸了摸鼻尖,
“你看着我干嘛?”
话音刚落,哗啦啦一阵水声。萧珩在水中朝她靠了过来。
他的身体宽阔结实,带动着水流朝她涌来,顾锦栀微微怔愣的片刻功夫,宽肩窄腰的身体已经挡在了她跟前。
原本离得远,便觉得这一身肉体有着让人惊心动魄的活色生香。这会儿他一靠近,更觉得头晕眼眩到无法直视。
顾锦栀下意识地又往水下沉了沉。
然而她刚有动作,下一刻萧珩就伸出手绕到她身后,托着她的后腰将人带出了水面。
顾锦栀身体毫无遮挡,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他跟前。水珠顺着她细腻的肌肤往下滑,滴入水中激起朵朵涟漪。
萧珩托着她的身子,不紧不慢地贴了过来。温热的大手抵在她的后腰,让她半分退让不得。
如果说岁月在他身上留下过什么,那一定是独属于男人的成熟沉稳,和更具侵略性的强大气场。
顾锦栀被他锁在怀里,下意识地感到一丝紧张。
他此刻看着她的目光,就像一只看见了猎物的野兽,直白又极具攻击性。
下一刻,他懒懒地抬起双眸,眼角被水雾熏染得染上了一片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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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中搅起阵阵散不尽的涟漪,雾蒙蒙的空中飘下一朵又一朵的雪花。
萧珩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听见她软软地在自己耳边小声吐出两个字之后,玩味地挑眉,
“脐橙?”
顾锦栀羞燥地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小脸几乎要烧起来,磕磕巴巴地伏在他耳边,欲盖弥彰地解释道,
“我指的是一种水果。”
萧珩低低地笑出了声,“你都是在哪儿学的这些东西?”
顾锦栀微微仰头看他,脸上还带着羞燥的红晕,一本正经地解释说,
“大脚婶教我的!”
她知道萧珩一直想要个女儿。
赵大脚告诉她,这样不容易生儿子。那么反过来理解,也就是说,这样容易生女儿。
顾锦栀简直要为自己举一反三的聪明思路鼓鼓掌。
萧珩隔着薄薄的雾气,盯着她清亮的双眸,忽然伸手托着她的细腰,将人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坐着。
“行。”他散漫地靠在池边,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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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雾气萦绕,天穹之下雪色漫漫,一时不知人间几何。
等到结束时,顾锦栀身子发软,疲倦不堪地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傍晚,萧珩抱着她躺在温泉后头的小茅屋,大氅盖在她的身上,毛领暖烘烘地抵在她的下巴,一点儿都不冷。
她茫茫然地坐了起来,稍稍缓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片刻之前,他们还在雪林中极尽亲昵地纠缠。
在温热的泉水中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没了水雾这层遮羞布,清晰的羞耻感再次袭来,让她不由自主地脸热了一瞬,恨不得再次沉入温泉里。
难怪萧珩总喜欢缠着她探索新花样。原来还真的是怪刺激的。
萧珩抬手摸了摸她湿润的小脸,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沙哑说,
“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顾锦栀腿软得不行,只能侧坐在马上,被萧珩搂着腰窝在他怀里。
来时顾锦栀还是兴致满满的,回去已经是半死不活的咸鱼。
她偷偷抬眼,从大氅的缝隙中去看萧珩。先是凸出的喉结,和唇角隐隐的笑意,再往上则是刚刚褪尽情欲的眉眼。
马蹄穿过林梢,他下颌线绷紧,满眼都是淋漓畅快和春风得意。
远处夕阳低垂,雪林被他们抛在身后,渐渐没入了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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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的初冬,中都难得早早便下了雪,薄薄一层积雪覆在了巍峨的宫墙上,犹如画师笔下晶莹冰亮的世界。
又是一个平凡不过的清晨,初升的旭日将暖色的日光染红了天际的云层时,昭阳殿再次忙碌了起来。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嘈杂错乱,人人神色紧张,不过很快屋里就传出了婴儿清亮的啼哭声。
和四年前的场景相似得如同时光倒流,甚至连跑出来道喜的嬷嬷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
“恭喜陛下!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整宿候在门外的萧珩脸色肉眼可见地一顿,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了一遍,
“小皇子?”
嬷嬷满脸红光,激动地应道,
“陛下,确实是小皇子!”
萧珩眼前一黑。
怎么又是儿子?!
另一个被嫌弃而不自知的儿子此刻就站在他身旁,一无所知地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神色复杂的面容,还仰着小脸不解地问道,
“父王,你为什么不笑?”
十分想要女儿的萧珩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真的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