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岩藏光胤也终于明白了对方是如何整合岩藏流的——还剑归冢,以剑为藏。
岩藏从来都不是寻常剑道流派,相反,岩藏起于战天狗,扬名于各类真剑试合和战场,凶名早已人尽皆知。
站在岩藏光胤的角度,他失去了神之眼,失去了为之拼杀奋斗的目标,已然撑不起岩藏之义,即便有所期望,但也不会选择这样激进的整合方式。
但在陈桑看来,岩藏门人皆为凶煞,早已迷失了道义,他能做的,只有“清理门户”,通过“重铸”【天目】,使岩藏的精神和要义得以随剑传承。
岩藏光胤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因为在岩藏门人的眼中,对错,从来都不重要。
武道的精神,拼杀的要义,才是他们最关注的事。
恶人不以为恶,善人不以为善,愚人不以为愚,便是如此。
两人只字未言,但都已做好了准备。
或许是可怜,或许是敬重,陈桑决定给岩藏光胤一次机会,重新闪耀。
于是,他将剑抛了过去。
“剑还你。”
岩藏光胤并未接剑,任由剑刃插入大地。
“阁下此举,意欲何为。”
陈桑将自己的那把无名佩刀取出。
“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传说中的秘剑。”
说着摆好架势等待岩藏的回应。
秘剑……吗——
上缴神之眼后,岩藏光胤便忘记了挥剑的理由,连带一同遗忘的,还有传说中就连天狗也能斩落的秘剑【天狗抄】。
他也尝试记起,但每每挥剑寻味,却味同嚼蜡,形同鸡肋。
但还能依稀感觉到【天狗抄】的神异,它就如同力量的源泉,引领着岩藏所向披靡,即便雷霆压顶,依旧能够砥砺前行,在天地间杀出一条只属于岩藏的道路。
岩藏的失势,看似是因为【眼狩令】颁布后,幕府急于推进统一进程将他们派往战场。实际上,却是因为失去了宗派象征的引领。
剑已钝,泪已干,技已疏,岩藏就此没落。
看着地上插着的【天目】,岩藏光胤想起了什么,但似乎却什么也没有想起。
但他明白,他需要它,它在呼唤他。
嚓嚓嚓——
岩藏光胤的手覆上剑柄,随后向上拔起,土块被带起,稀疏而又清脆的声响,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天目】被寸寸拔出,就在即将展露锋芒之际,剑尖,却断在了里面。
三船悟志左手捂着手臂,眼看着【天目】的剑尖崩断,以为是陈桑使诈,猛地抬头看向他,怒目圆睁。
陈桑却没功夫管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一切发生。
岩藏光胤似乎预见到了这件事,不慌不忙地挥起剑,横在眼前,左手并作两指,拂过剑锋。
指纹划过剑锋,剑鸣声犹盛,划至豁口处,一道游如急电的目光从面具下射出,只见指纹处出现一粒红点,血气见过剑锋之后染上紫色,逆行而上,【天目】有如神木一般长出了剑尖。
“这!”
“恕在下孤陋寡闻,令人叹为观止,谓为奇迹也不为过。”
剑尖长成的刹那,岩藏光胤握剑的手一颤,好像想起了什么,面具下的目光变得越发深邃。
“世有天狗,行于层云,为雷电耳目,代行神明敕令。
吾幼时喜剑,儿时舞剑,少时练剑,终日看剑,痴醉于将军之剑道,观天狗开路,得此秘技。御前与天狗对之,以凡躯逼其展翼,又以剑光斩落数羽,故而得名——
‘天狗抄’”
口中振振有词,岩藏光胤手中的天目逐渐隐没,独留空形虚影留存在手间,让一旁观战的行秋和三船悟志叹为观止。
“秘剑天狗抄——宗主终于想起来了吗。”
“以晦暗之影逐堂皇之光……岩藏奇才也!”
相较于旁观者,陈桑的感受则更为直观,天魔一战后,他再次感受到了压迫感。
不同于天魔的诡异和残暴,这是一种意志的光辉内敛之后的针对,像是被锁定了一般。
事实上不仅是陈桑能感受到,行秋一样能感受到,得益于瞳术的精进,两人都能看到自身所散发的那层清亮的光辉,那代表着个人修为的层次。
而岩藏光胤的身上,却完全看不到这层光辉,他就像是完全将自己献给了天目,天目则将他那层光辉越挤越小,直到被剑影完全覆盖。
陈桑这才意识到“天狗抄”的神异之处。
将自身的光辉内敛,转而去感受,去竞逐最炽烈,最浑厚,最清亮的光辉。
若不是天魔一战之后陈桑对【手眼】的理解有所突破,他甚至都不配成为天狗抄的对象——毕竟他跟行秋只在伯仲之间。
就在这时,岩藏光胤的声音在陈桑的耳畔响起:“岩藏陨没已成定局,阁下的所作所为也便无足轻重。
我之心已死,重得秘剑已然心满意足。
但还缺一个对手。
我知阁下积累不易,也知秘剑远不及阁下宏愿。但仍希望阁下能以全力施之,也不妄这最后的天狗抄。”
陈桑闻言默然不语,只是望向前方,正色后拔出腰间锋刃,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这是……”
作为陪伴陈桑最久的人,行秋从未见过陈桑有过这样的眼神,甚至精气神都攀升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高度。
思索间,陈桑已然举刀前指,脸上是自信的笑容:“如君所愿。”
黑暗中,岩藏光胤感受到一束炽烈的光芒,身形一晃,险些奔向陈桑。
这就是他所说的,陈桑为了心中宏愿一直在蓄积的刀势。
不同于天狗抄的奋进,那是足以撕裂天际,击碎雷光的誓愿。
非是他不敢,而是不愿。
这等大势,必然惊天。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雷电主宰,也会为之侧目。
这样的剑,用在他身上,便犹如为了踩死地上的蚂蚁一脚将大陆跺沉一般。
就在岩藏光胤臆想之际,那股大势却慢慢消退,但那光芒却并未收束,依旧炽烈。
就在这时,陈桑忽然抬起头,眼中尽是紫色的雷光,身后乌羽散落,如同天狗临世。
“这是——”
“吾曾是旷野一飞絮,得将军青睐,以雷光灌体,喂以【无想】之技,悟得【辰流】私义,以御侧保镖自居。
今,为突破瓶颈,与岩藏试剑与此,愿以窃技【天狗喰月】对之。”
闻言,岩藏光胤闭上眼睛,心神沉入【天目】,感受那来自大天狗的光辉。
他不知道陈桑是如何做到的,但这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
“接剑——”
“来吧。”
在外人的眼中,两人之间逐渐出现了一条界线,如同那开天辟地的斧子划分了阴阳。
最黑暗,对上最光明。
最后的天狗抄!
“此战,便以‘阴阳割昏晓’命名吧。”
行秋喃喃自语,就在这时,两道身影闪过,两条颜色各异的大河冲毁堤坝,万仞惊涛击于白日,日月沉浮其中。
“这便是秘剑,天狗抄……那斯怎敢硬接此技!”
惊叹于秘剑的神异,三船的自信心爆棚,语出惊人,不知是在说陈桑还是那第一任大天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