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寅州城·太史局
陆淳手指动了动。
“师哥？师哥？？”
卫眠的声音传入耳畔，陆淳缓缓睁开眼睛。
“小师妹……”陆淳感觉脑壳发昏。
“师哥你终于醒了！我这就去告诉师父！！”卫眠兴高采烈地跑出去了。
“大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陆淳这才发现，陈眷小小一团地跪坐在床尾处。
陆淳坐起身，一把揽过陈眷，宠溺道：“地上凉。”
陈眷眼眶湿润，哽咽道：“都三天了…大人可算醒了……”
“我竟睡了三天？”陆淳有些惊讶，一手擦着陈眷眼角的泪花，又忙问道：“重云会如何？排名呢？”
陈眷浅浅一笑道：“大人夺得头筹，大人最厉害了。”
“当真？！我真拿了第一？！不对啊！后面那些高段修炼者呢？”
“大人的引星一出，其他修炼者望而生畏，无人敢挑战星盘术。”
闻言，陆淳激动地搂住陈眷，情不自禁地在那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咳咳。”
门口传来老者的轻咳。
陆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师父…您腿脚还挺快……”
穆尽明走到床榻边，竟不理会陆淳，而是把陈眷拉到一旁，还像个老父亲似的，刮了下陈眷的鼻尖，轻声道：“姑娘家的，还未成亲，可不能跟那臭小子走得太近。”
陈眷甜甜一笑：“知道了，师父。”
陆淳：？？？
他不过睡了三天，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师父的好徒儿吗？怎么就变臭小子了？！
“师父，我……”陆淳想说点什么。
“你歇着吧。”
穆尽明随口一句，然后转头笑眯眯地领着陈眷走了。
陆淳一脸懵逼，他问一旁的卫眠：“这三天到底发生什么了？师父怎么对眷眷那么好？”
“我也不知道。师哥那天被抬回来的时候，师父看到陈姑娘第一眼便红了眼眶，这三天不仅给陈姑娘变着样儿的做美食，还给陈姑娘买衣裳，甚至连金银珠宝都买了不少呢。”
“啥？！”
陆淳目瞪口呆，他师父的太史局都朴素无华，现在居然会亲手买那些金银俗物送给眷眷？？
“对了师哥，圣上得知你醒了，让你今晚去赴宴呢。”卫眠说。
陆淳顿时兴奋，这不就能讨赏了？！
…
申时·皇宫
今夜宇文宸宴请了不少人，黄家几位朝廷重臣，玉颜公主，太后，皇后与惒妃，黄月寒与忠良卫，穆尽明和太史局弟子等。
宇文宸也是心情大好：“陆淳，你为我寅州拿下今年重云会榜首，朕可要重重地赏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陆淳起身，思索片刻，拱手道：“愿皇上赐臣一桩良缘。”
“哦？良缘？陆淳，你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了？”宇文宸问。
霎时，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陆淳。
只见陆淳郑重道：“臣想娶陈眷姑娘为妻，还请皇上成全。”
座位上的陈眷一愣。
与此同时，太后手中的杯盏一顿，眼中暗光流转，玉颜公主眉间微蹙，大口饮着烈酒，黄月寒淡淡一笑，皇后看着陆淳与陈眷，脸上露出羡慕之情，惒妃只是轻叹一声。
“陈眷？她是何人？”宇文宸打量着陈眷，问道。
“回皇上，她是八方村陈家之女。”陆淳如实回答，又补了一句：“臣此生非她不娶。”
“好！朕允了！”
啪嗒━━
于茹依手中杯盏的盖子脱手，滚烫的茶汤溅到手背上也只是轻轻擦拭。
“母后可是乏了？”宇文宸关切地问。
于茹依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起身，快步往外走：“哀家先回了。”
夜风吹得那眸中泪格外冰冷，连带着心底原本燃起的期盼，在这一刻，被醍醐灌顶般浇灭了，只留下一堆自嘲意味的灰烬，被这初冬的风消散得一干二净。
只听得风中道出一句无可奈何的低语：“等不到吗……”
…
【一个月后】陆府
“一拜九域━━天地鉴情意━━”
“二拜高堂━━谢半生养育━━”
“夫妻对拜━━愿三生缘聚━━”
“礼成━━”
…
红烛摇曳，合卺的酒香弥漫于晚风中。
“这是什么？”
陈眷感觉到左手无名指被套上一个小环。
“这是戒指。”陆淳在陈眷手背落下一吻，笑道：“它会时刻提醒我，家中有娇妻，遵守有妇之夫的本分。”
“老公真好……”
红烛映得陈眷眉眼动人，那带着些鼻音般娇嗔的声音，好生让陆淳心神荡漾。
“再叫一声。”陆淳眼中尽是深情。
“老公……”
闻言，陆淳倾身而上，深吻着，爱抚着。
…
太史局
“师父，夜深了。”敛箴端着一盒凉透的糕点。
“箴儿啊，你可知因果。”穆尽明看着那漫天星群，轻叹一声，接过敛箴手中的糕点放在一旁。
敛箴勾了勾嘴角：“师父觉得，我能知道什么。”
“这世间因果轮回，若非自己所悟，便是旁观者清。”
话落，穆尽明从袖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敛箴，说道：“其实，箴儿一直都有名姓。”
“穆…言…箴……”
敛箴的手有些颤抖，从未感受过的情愫蔓延开来，却又无法表述，甚至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怎会…怎会是……”
怎会让他姓穆……
“淳儿长大了，箴儿也长大了，你想走自己的路，为师明白，为师不会再困着你。”
穆尽明大手一挥，将敛箴身上重重丝线缓缓抽离，到了他的掌心，“想走便走吧…”
敛箴有些无措地摇头，急忙道：“你强行承他的命格也会死的！！”
穆尽明看着掌中的命途，淡然一笑：“为师已经……”
“无憾了……”
看着穆尽明回房的背影，敛箴磕了一个头便离开了。走出太史局，一滴带着余温的泪，划过脸庞，心口处犹如巨石压着般，让他难受到身子颤抖。
“人之七情…原是如此……”
…
次日寅时
陆淳带着陈眷回到太史局，本想给师父敬茶，却只见太史局一片死寂，所有弟子静静地做着手中事，却忍不住地掩面而泣。
陆淳感觉奇怪，快步来到师父的房间，空空如也。
斑驳的桌案上放着一个卷轴，还有一封写着爱徒亲启的信，师父最爱的摇椅上，赫然放着一颗舍利。
“师父……”
陆淳心中一颤，直直地跪下身。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他沉重地磕了三个头。
房门外，无数弟子也已然泪流满面。
陆淳展开那卷轴，是穆尽明留下的遗言，仅寥寥一句：为师命内门弟子陆淳，与太史局护佑寅州九域。
陆淳心情沉重，将那封信收好，并没有打开。
…
【三日后】
裴琮玉走进房门，行礼道：“史官大人，玉颜公主有话传给您。”
“什么话。”陆淳漫无目的地翻看着典籍。
“公主说，她明日便会与驸马前往西克族，但她的风筝绕到树上了，希望您帮她取回来。”
闻言，陆淳微微抬眸，说道：“告诉她，既是飞走的风筝，就放了吧。”
“是。”裴琮玉退出去。
陆淳放下书卷，走到小榻上打坐。
时隔许久，他再次被那熟悉的感觉拉入畛域。
陆淳直截了当：“有事找我？”
陆君存急切地在半空中写下几行字：没有隐德，我的时间不多了。最后一件事，我想见她，求你帮我。
“好。”陆淳爽快地答应了。
他用妄云给的甘露丸，花三个时辰净了陆君存一部分业障，又用星盘术维持着陆君存的魂身。
陆君存照了照镜子，高兴地像个孩子。
这时，陈眷端着一壶新茶从屋外走进来。
刚想走的陆君存停下脚步，看见陈眷的脸，面露疑色地写下：她是谁？
陆淳回：内人。
陆君存一笑：当真是因果轮回。
然后便快步走出去。
陆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陈眷。
…
皇宫
于茹依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那已经无法再维持的容颜，不由得长叹一声。
“茹依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仿佛贯穿百年记忆。
她回头，故人就此重逢。
“君存……”
于茹依隔空拥上陆君存的魂身，泪水夺眶而出，穿过陆君存的身体。
她颤抖着手，伸向陆君存的脸颊，呢喃道：“等到了…等到了…”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陆君存想摸了摸于茹依的发梢，却抓了个空。
他苦笑一声：“我现在才明白，对我而言最大的报应，就是与你阴阳两隔。”
见于茹依泪流满面，陆君存做着拭泪的动作，还是眼睁睁看着于茹依的泪水滴落地上。
他沧桑的脸上一如当年诀别崖边一别，只听那熟悉的声音有些哽咽。
“遗憾的是，我们未曾拜天地，但好在我们从未相弃。”
闻言，于茹依迅速跑到窗边：“拜！我们现在就拜！”
两人就这样跪在窗前，晚风拂过。
一拜………
刚要二拜，陆君存的魂身就开始极速消散。
于茹依抓不到一分一毫。
陆君存苦笑着，眼中尽是不舍，声音颤抖道：“别等了……”
话音刚落，陆君存的魂身消散无踪，晚风依旧拂过。
于茹依手足无措地趴跪在地上，这一次，她没有喊陆君存的名字，不甘，也只能是不甘。
不知过了多久，丧钟响彻皇宫的红墙，传入妃嫔们的耳中。
永华宫的叶澄邤点燃一支红烛，捧着那红烛来到南窗前，那里正对着故人山的方向，她柔声道：“快了，很快就去陪你。”
寅历189年，宇文宸驾崩，太子宇文彦继位，承龙血玉佩，在故人山腰的林子中，承先帝爱妃惒贵妃所愿，建成祈福寺庙，名唤花叶寺，惒贵妃在花叶寺休养半月后回宫，性情大变，于半年后薨逝。花叶寺住持疑思念成疾，心火郁结，已安葬于故人山中的林子。
——
太史局
陆淳坐在穆尽明曾经最喜欢的摇椅上，看着系统屏幕上70464的声望值。
习惯性想点击抽奖，却注意到转盘上唤醒记忆深处的四个大字：赤县神州。
他自知那代表着什么，尽管只占着一小格的概率，还是让他心中慌乱，停在半空中的手竟不自觉地收回。
平复许久，陆淳展开了穆尽明留下的那封，他一直不曾打开的信。
信上的字，要比当年卷轴中的多一些：
有言道，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但为师将前世的颂夜交与今生的你，却只觉安心。
寅州九域，并无正邪之分，手执济世，你心中便有衡量，必然不会让为师失望。
为师在世多有亏欠，终是不算违心。
毕生两位爱徒已视若性命，一为陆淳，二为陆淳。
——穆尽明書
一滴泪，氤氲信纸。
因果轮回……
“原来…您都知道……”
陆淳收起信，穆尽明的身影挥之不去。
屋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陈眷走进来，小声道：“老公～该歇息啦～”
与此同时，两股裹挟着星芒的光球，钻进了陈眷的眼睛里。
那是从畛域汇聚多年而来的光，是陆君存留下的。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暖暖的，陈眷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是她从未见过的光亮和颜色。
陈眷看到陆淳，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更怕是大梦一场空，又惊又喜道：“我，我能看见了？我看见了！！老公你快抱抱我，这是不是真的？！”
陆淳起身，走过去抱住了陈眷，畛域内陆君存前世的记忆，一并落入了他的脑海。
原是前世负了她的痴情，今生落得个一见钟情。
“眷眷之心…怎舍辜负……”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