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是下午就从家里出来了,一路上没车,走着回来的。中午吃饭的时候,田长青、田庆云、随长胜议论朱永和死了,虎子他们今天该回来了,应该准备饭菜、搭架子,去朱家帮忙打扫卫生等等,谁都干什么干什么,张兴心里有气,一句话没说。吃完饭,田长青和陆姨来到张兴房间,他正躺着,田长青让他去刘家取白布,陆姨要帮朱家做孝服。张兴的火一下子就爆发了,秀莲都丢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了呀,你们就去了秀莲家一趟,就不找了,也不问了,朱家的事就是大事,让我没事人似的帮他们,你们就没考虑我的感受吗,到现在田山虎和朱红玉也没帮我找秀莲,也不问,如果,如果,虎子一开始就让秀莲在货栈干,天天跟我在一块,能有这样的事吗,……。张兴越说越激动,大哭起来。田长青由吃惊到愤怒,再到无奈,他说:“兴子,自从你来我家,我哪点对不起你,你自己拍良心说,你到货栈干活一分钱你也没给你娘,都给秀莲了额,我们说啥了,不让秀莲在货栈,跟我有啥关系,我跟虎子说了好几次,他是掌柜的,他不同意有他的考虑,我还能咋样,至于说道去找秀莲,……。”
陆姨也生气了,她插嘴说:“你田叔还给了秀莲娘三块钱,那可是你田叔干了两个月刚拿回来的钱。”
“一分钱都不能给她娘家,秀莲都说,她嫂子和她娘就是妖婆。”
张兴愤愤地说。“秀莲卖筐,这两个月的钱她都没给我们,她还要你的钱,兴子,醒醒吧,她有坏心眼了。”
田长青默默的推门走了。“田家不欠咱们,是秀莲不懂事,再说,虎子和红玉家里出了这么大的的事,你再说怪人家的话,可就不近人情了。”
陆姨坐在炕沿一把抱住儿子,默默的流了泪,她知道儿子心里憋屈。张兴擦干眼泪,说:“丰隆货栈现在人少,他们都回来了,正是我在刘东家面前露脸的时候,我回货栈,你别拦着我。让我没事似的明天帮他们忙乎,我也不愿意。”
陆姨知道,就是留着张兴在家,明天他在虎子和朱红玉跟前,也不会主动干活,如果再说了不让人爱听的话更是麻烦,便说:“走吧,你也大了。 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浑身总没劲,也不爱吃东西,我是没精力去找秀莲了,你可别怪娘。”
“娘,我想明白了,反正她也不和我睡觉,爱去哪去哪,我的钱自己花多舒坦。”
平时去往唐元的路上马车很多,搭车不是困难的事,可是今天唐元来了日本人,谁还往那边去啊,路上没车才是正常的,张兴只好走着,直到天黑才到了货栈,没想到在货栈的门口他碰见了往外走的东家刘金增。刘金增看见张兴在这个时候还惦记货栈,一激动说到月底给他加薪,张兴的心里那叫得意,非常得意,终于赌对了一回。刘金增是下午开完会,便溜回了货栈,散会的时候耿标偷偷告诉他,上午在街上开枪打日本军人的“疯婆子”是白海棠,他真是大吃一惊,他是被紧急通知县衙开会的,作为唐元商会的会长他没有借口推辞,只好吃了口饭便自己骑马直接到了县政府会议室。路上他就寻思,突然来好几百军人不事先通知做准备,那就是来吓唬一下,不是明早就是今晚肯定会撤,只是白海棠这一出事,虎子他们回葫芦屯肯定是不回来了,货栈咋办,现在找人也来不及啊。他指望在货栈能碰上虎子好好聊聊,谁想到,货栈关门了,只有胖婶看家,大雨、泥鳅、马武都跟着虎子和红玉昨晚就走了。胖婶还说,铺子没伙计,这几天打算关张了,她一个人看着这么大的铺子,真怕丢东西。刘金增无奈地说:“我不怕关张,可是刚才开会了,每个店铺必须开张。我今晚回葫芦屯,明天带几个马场的人来。”
胖婶说:“做生意跟马场喂马不是一回事啊。现在连个算账的都没有。”
“有个真人站在那里就行了,不指望卖东西。”
刘金增苦笑着说。所以,当刘金增在门口看见张兴回来真是喜出望外,张兴跟东家表示,家里有那么多人帮忙不缺自己。这一晚,秀莲独自在院子里,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一天没吃饭,思前想后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虎子他们到葫芦屯家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他们寻思这么晚了,就不回田家打扰他们了。两辆大车直接进了朱家院子,先把朱永和的棺材放在院子西南角。几个人把白海棠抬进大屋,点了马灯,红玉到厨房赶紧烧热水,接着做了一大锅面条汤,吃完饭,红玉连夜给白海棠擦身上、擦脸、梳头。虎子安排泥鳅、海子去西屋睡觉,牛散和马武去他们隔壁的屋,朱家房间很多,朱永和好客,时常他请客,喝大酒晚了回不去,就请他的朋友睡在家里。回到了家,屯子里的安静,反而让虎子心慌,突然,就像“天”塌了一样,忙忙乎乎还能过得去,安静下来反而有种快要窒息而死的感觉。虎子坐在红玉的身边,使劲喝水,心里琢磨,等朱永和和白海棠下葬的事结束,就跟刘金增谈,不回货栈了,朱家的租户要每一个都去拜访,按照账本,重新算一下,田地也要走一遍,做到心里有数,这些事情要拉着红玉一起去,还有最重要的,200个小鬼子怎么杀?“天亮就去给娘买棺材。谁家的好啊。”
红玉给白海棠擦脸,眼泪就像线珠往下掉,嗓子都哑了,虎子想了想说:“天亮我回躺家,让长胜哥去办,他最知道。得找个风水先生,看看在三棵树哪立碑好。”
“嗯呢。风水先生你认识?”
红玉一脸茫然地问。虎子说:“刘叔认识,孙爷爷立碑不就是他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