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南府。
“嗯……”我看着灶台上那只被我烧糊死不瞑目的鱼,对一旁的陆英杰道:“你确定……这烧法没错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姑奶奶,按道理说,这糖醋鱼确实是这么个做法没错,我之前问过灶王的,他就是这么说的啊……”陆英杰苦着一张老脸看着我道。
“小姐。”红豆走上前来,拉住我给我擦拭着手上的黑灰,无奈道:“您从来都没有干过这种粗活,您想吃什么样儿的糖醋鱼直接告诉红豆不就好了?犯不着跟咱家的厨房过不去啊……”
我皱了皱鼻子,心中哀叹一声,我这不是为了给我那傻徒弟做顿饭,让他感受一下人世间的温暖吗?哪成想这破鱼这么不听话!
事实上,就算从前在昆仑之时,我也从未干过下厨这档子事儿,十七师兄在时,一日三餐都是他烧给我吃,这才把我养的白白胖胖的,十七师兄走后,我便日日去太上那儿蹭饭吃,至于后来……便是我那小徒弟做与我吃……
天可怜见,我于这厨艺方面,实在是没得什么天赋。
可如今到了这人间,我又没了法力,除了做一顿当初在昆仑经常吃的全鱼宴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来好好关怀一下我那傻徒弟了……
我看着眼前一方狼藉的厨房,顿时有些泄气。
一旁的陆英杰看我这样,凑上前来耳语了几句,我顿时眼睛一亮,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还是您小子上道儿!”
午时,漓王府之内,云渊看着我摆了满桌的各式菜肴,有些纳闷儿的看向我,挑了挑眉道:“王妃这又是唱哪一出?”
我听着他这’王妃’二字的称呼,顿时眼皮一跳,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怪滋味,自得自顾自的忽略掉这两个字,坐下道:“这是全鱼宴!没吃过吧?尝尝?”
云渊看我一脸的希冀,拿起了筷子,在满桌的各种鱼肉做成的菜之间游移不定,不知从何下手,那样子,像极了我在这饭菜之中下了毒一般。
我把最中间的糖醋鱼往前推了推,道:“我猜你应该最爱吃这个,先尝这道吧要不?”
他的筷子悬在空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鱼,似乎有些不解的道:“糖醋?”
我点头如捣蒜,巴巴的望着他……和那道看起来变色香味俱全的糖醋鱼,口水都差点没掉下来。
他看我这样子,不知为何叹了口气,伸出筷子在鱼腹中夹了一块没有刺的,然后……在我眼巴巴的目光注视下……放进了我面前的碗里。
我:“……”
我看了看碗中的鱼,又看了看他,疑惑道:“你不先尝尝吗?这个真的很好吃的,我绝非骗你。”
开玩笑,陆英杰可是把这汴京城里做鱼做的最好的厨子绑来了,不好吃才能有鬼好吗?
他笑了笑,思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我向来不喜食甜的……和酸的。”
不喜甜的,和酸的?
我看了看自己碗中的糖醋鱼,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好家伙,还带这么踩雷的吗?这一道菜,两样儿直接占齐了。
不过人的口味会随着下凡转世而有这么大的变化吗?我有些纳闷儿,当初在天上时,司颉可是顿顿都会做糖醋的……我抬头看向云渊,叹了口气。
我摇了摇头,看向他,心里有些许的失落,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云渊确实不是司颉。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看向云渊问道:“我改天做……”
我想到这一桌子菜的来历,又临时转了口风,道:“我改天让人做给你吃。”
他放下了筷子,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道:“我对食物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行军打仗之时,只要有口热的,能填饱肚子,就够了。”
听他这么说,我又心疼了起来,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格外的诡异。
“王妃为何总是这样看着本王?”他看向我,道。
云渊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从第一次在街上看到她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的目光,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别的什么人一样……
“无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意的道:“我就是时不时的有些心疼与你罢了。”
太可怜了,一个堂堂的王爷,却小小年纪就要在边关行军打仗,吃不饱睡不好的,时刻都要提防着敌军突袭,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太惨了!
我摇了摇头,夹起碗里的那块糖醋鱼放入口中,外表酥脆内里软烂,好吃极了。
他有些愣神,似是觉得这说法实在有些好笑道:“还从未有人觉得本王可怜过。”
心疼这种情绪,是建立在你觉得这个人可怜的基础上的,比如说,你会心疼街边奄奄一息的流浪狗,会心疼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的顽童,会心疼从小没了爹娘只能自己讨生活的孤儿……
可他一介亲王,从小便高高在上,又有谁会心疼他?又有谁敢心疼他呢?
至于宫中唯一有这个权利的那位,却从来都不会正眼瞧他哪怕一下……
正愣神中,自己面前的碗里突然被夹了一块清蒸鱼肉,云渊抬头看向那白皙皓腕的主人,碰上的是一双带着温暖笑意的眼睛。
“快吃吧,再不吃要凉了。”我催促道,不论眼前这个人喜不喜欢吃糖醋鱼,他都是我的那个傻徒弟司颉,其他的根本无甚重要。
云渊没再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拿起了筷子,清香的鱼肉入口即化,看得出来准备的人究竟下了多少功夫在里面。
看着一旁自顾自的吃着糖醋鱼的自己名义上的王妃,他自嘲的笑了笑,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于眼前这个女子的信任和容忍度早已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一顿饭很快结束,午后正困倦之时,红豆突然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小姐,您快回府吧,宫里来人了。”红豆看着我道。
我起身虽红豆回了府,这才得知原来是皇后举办簪花宴,邀请众多臣女家眷入宫,这簪花宴,说白了其实就是为皇家那些未成婚的皇子王爷们相看合适的人选罢了,凡是被皇家挑选出来的还未成婚的女子,都必须前去赴宴。
我虽与漓王已经定亲,但未真的成婚,所以依旧在宴请名单之上,只是众人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我也就是去走个过场,和众人套套近乎罢了。
听说这簪花宴上,会依次举办诗会、琴会、画会、由当朝名家裁选出甲乙丙三等,历来都是各家臣女想要在皇后面前展现自己,谋求一个好声名的机会,也为今后能够嫁入皇家,铺出一条锦绣大道来。
我本无意前去,但一想起我这前身那些“花痴草包”的名头,心下思量之后,发现这其实是个为我家小徒弟正名的好机会!
我平日里虽自认不学无术,但好歹活了这十几万年,天上凡间的才子佳人见过无数,不胜枚举,耳濡目染也听过许多惊艳数年的佳作来。
单说这诗词一道,我就曾于三千凡世遇过不少称得上诗中之仙的存在,随便背上个几首,也够她们惊掉眼珠子的。
而琴之一道,开玩笑,那可是太上最为拿手,最能唬人的东西!早年间我于蓬莱无聊之时,净听他没事儿谱那些杂七杂八的曲子了,技巧方面或许我并不擅长,但俗话说的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天人作的曲子何等珍惜?等到那宴会之时,我便随意弹上那么一曲,就不信惊不掉她们的下巴!
至于最后的画……那可是我为数不多拿手的绝活。
师傅师兄们殒身之后,我为了留住那些记忆,没事儿便会提笔作画,将昆仑的花草树木鸟兽鱼虫,画的那是一个栩栩如生,连搜尽天下名画的太上见了,都不得不啧啧称奇,从我那儿顺了不少去……
想起那些天上的过往,我不由的又叹了口气,将思绪拉回。
我这小徒弟如今最为人诟病的,不就是娶了我这原身这么一个草包名头的未婚妻么?
草包?这天上人间,三界八方,除了我昆仑惊才绝艳的师傅师兄们,怕是没有任何一位牛鬼蛇神,敢认为我昆仑真君乃是一花痴草包的!
从此簪花大会,我定会让这群无知的凡间女子好好瞧瞧,什么叫走过的桥比她们走过的路多,什么又叫吃过的盐比她们吃过的大米都多!
转眼间便到了簪花大会的日子,我看着镜中容光焕发的自己,不由得十分满意。
“小姐。”红豆在我身后惊叹道:“您今天,可真是太好看了!”
今天的小姐,美的就好像那天上的仙女一样,连红豆自己都觉得自己要看直了眼。
我笑了笑,拍了拍红豆傻乎乎盯着我看的小脑袋,道:“那是自然,你家小姐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呀。”
为了给云渊争脸,我这些天可是亲力亲为!
不仅让南济那老头帮我寻来了这传说中千金难求的流云纱、闭月锦,还找来了这南朝最好的绣娘,将我脑海中的样式说与她听,硬生生的盯了几天几夜!
而这头上的样式,更是我照着印象当中,那位天上最会梳头簪花的月娥仙子曾经给我梳过的样式来的……天知道,为了让红豆理解我在说什么,这些天我是一个头两个大,连头发都被这手笨的丫头拽掉了一地……
南府之中,南蕊和南锦也在此次簪花宴的邀请名单之上,于是我便与她们一同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马车里,南蕊不知为何,一直频频的撇着我,眼中情绪复杂多变,一会儿充满了艳羡嫉妒之意,一会儿又转变成了憎恨和嗤笑……
我:“……”我实在是懒得理她。
进了宫门,那南蕊直接瞪了我一眼,甩袖先行离去,随行的南锦也对我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四皇子漓王的婚事已定,目前宫里的几位皇子当中,二皇子被禁足,六皇子年幼,只有太子妃和三皇子妃的位置空悬,我想起那日在后花园中看到的大戏,心下有了几分猜测,估摸着今日这簪花宴,主要就是为了给太子选妃而举办的,至于三皇子云阙……也是个爹不疼没了娘的,再加上没有功勋在身,估摸着没人愿意搭理他,能顺带着帮他选个不那么歪瓜裂枣的就不错了。
今天这场大戏还不知会如何上演,我摇了摇,也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往后花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