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爹的拒绝,完全在罗明珠的预料之内。
村里人互相帮忙多是出于人情考虑,无论是婚丧嫁娶,亦或是起屋垒墙,但凡需要人帮忙的,从来没有花钱雇佣这一说。
仿佛沾了钱就显得太市侩了似的,伤感情。
但让人白白帮忙,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谁都会烦。弄到最后,有点事情想求人帮忙,人家都推三阻四不想伸手。
尤其是这种可帮可不帮的事情,最容易被拒绝。
罗明珠能猜到小花爹的顾虑,无非就是担心买的驴过后出了问题不好跟她交代,不想平白无故惹一身腥。
所以她笑了笑说道:“李大哥你的能耐我心里有数,我信你,更信秋菊,你们两口子的能耐和人品没的说。只要是你挑中的,无论什么样儿我都认了,之后出了任何问题,也绝不埋怨你们一丝一毫。”
见小花爹还是不情愿,她直接摆出金钱攻势,从袖口里摸出一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子,手掌托着送到他面前。
“至于佣金,我既然说了给,那就是真心实意的给。”
“村里平时什么习惯我不管,咱们两家平日的情分也另说。我求你帮忙买驴,是需要你费心费力的,不是简单出点力搭把手的事。”
“就算不找你帮忙,我也得找个懂行的掮客,这份钱无论如何也省不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由你赚呢?”
小花爹原本还勉强算坚定的想法,在银子递到眼前那一瞬间直接崩塌。
谁能拒绝银子的诱惑呢?
再说又不是让他去杀人放火做坏事,仅仅是帮忙买头驴而已。不想帮忙只是出于谨慎考虑,但又不是说他真的不懂行。
之前也收过杜家不少东西,吃的喝的一大堆,论价值不会比一两银子低,但那些与银子的观感完全不同。
他是真的心动了。
如果收下这一两银子,就可以给秋菊买两张口脂,给小花买二尺头绳几块点心,还能给石头添置点练字的纸张,用处且大着呢。
犹豫不决只是因为他不好意思,骨子里仍是改不掉一直以来的观念。
罗明珠看出他的态度已经松动,于是直接劝道:“不知秋菊有没有跟你说我想开铺子的事情,若是往后我开铺子做生意,雇佣你们两口子做工,你们收不收工钱?”
小花爹点头,“那当然收,做工拿工钱应当应分。只是这跟帮你买驴不一样……”
罗明珠一抬手,“没什么不一样的,你别当是在帮乡亲的忙,而是当成我在雇佣你做工不就好了?”
小花爹有种恍然大悟的通透,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
罗明珠把碎银子直接塞他手里,“这个是工钱,你收着。待会儿到了县城里,我找个钱庄兑些银子出来,你拿去买驴再找工匠定做个车,争取今日就把驴牵回家。”
“放心吧,我肯定给你挑一头好的。”小花爹将银子紧紧攥了下,而后小心地塞进怀里,再不提不懂行情的话了。
罗明珠闻言笑了笑,转头看见妍姐儿一直仔细听着他们谈话的认真眼神,她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将小姑娘虚揽在怀里。
妍姐儿身体霎时一僵,感受着从罗明珠身上传来的淡淡暖意,她逐渐软下了身子。
趁着驴车颠簸的瞬间,她不着痕迹地朝罗明珠怀里靠了靠。
婶娘的怀里很温暖,就像记忆里娘亲抱着她时一样……
……
来到平潭县城后,罗明珠先去钱庄兑了五十两银子。
拿出三十两给小花爹委托他买驴做车,她带着两个孩子与他分头行动。
勉哥儿一路上没吱声,此时即将迈入书院大门,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仰头朝罗明珠问道:“婶娘,万一我脑子太笨,先生教的东西学不会怎么办?”
罗明珠蹲下身与他平视,“读书识字,为的是明理开智、修身养性,若实在学不会功课也没关系,学会做一个好人就可以。“
“可读书不是为了考秀才吗?就像小叔那样。”勉哥儿神情困惑不解。
“等你跟着先生多读些书,自然就明白了。”
罗明珠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天赋、兴趣、志向的问题,索性用家长糊弄小孩的万能句式打发他。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可事实上,即便长大也无法解开所有的困惑。
不是每一件事都能用简单的言语解释清楚,非得亲身经历过,方知晓其中的对与错、苦与甜。
人活一世几十年,就是不断解开困惑探索未知的过程。
或许这个道理,才是长大了真正明白的事情。
罗明珠觉得自己忽然有些犯矫情,兴许是因为即将送孩子入学这件事勾起了她的回忆。
校园嘛,总是让人怀念又惆怅的。
她勾唇微笑,起身领着两个孩子走进蒙学书院的大门。
巧得很,守门的仍然是上次遇到的那个人。因为收过好处费,且没过去太长时间,他对罗明珠的印象依然深刻。
瞧着他们拎着包袱意气风发的样子,守卫笑着上前打招呼,“娘子安好,您这是?”
罗明珠笑道:“前些日子来贵书院打听稚子入学之事,吴津吴先生安排今日来报名,请问我们该去哪处?是否还是静心堂?“
守卫皱眉困惑不已,“报名?娘子是不是记错了?学子报名之日是在三天前啊。”
罗明珠一路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怎么会呢?我绝对没有记错,那日明明白白听到吴先生说报名之日是三月初一。”
守卫连连摆手,“不对不对,报名之日是二月二十六,娘子肯定是记岔了。二十六那天报名,之后两天是入学小考,到时候按照成绩分到不同先生的课堂里。”
罗明珠脑子不由地懵了一瞬,难不成真的是她记岔了日子?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而且三月初一与二月二十六相差三天,甚至不在同一个月份,她绝对不会将其混淆。
如此一来,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位吴津吴先生是故意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