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间,受害者反而成了有错的。
杜泽谦忽然笑了,“受教了,那现在就去衙门签押吧。”
他已经放弃了继续争辩的心思。
人家明摆着敷衍,甚至为了维护权威,连倒打一耙的话都说了出来,再争辩下去毫无意义。
这两个人,这个地界儿,他记住了。
如此迅速服软,反倒让两个衙役愣了一瞬。
高个子衙役皮笑肉不笑的,“看在你如此识趣的份上,我可以再提点你两句。要想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对吧?”
“县衙里积压的案子多着呢,拢共就那么几个当差做事的,肯定要分个轻重缓急。”
“要想让兄弟们替你东奔西走,喝你两杯茶水不过分吧?”
杜泽谦无视衙役搓手指的动作,笑意不达眼底回道:“不过分,当然不过分。”
两个衙役神色一喜,嘴角刚提起来,听到接下来的话顿时黑了脸。
“可惜我们的家底都在丢失的那辆马车上,如今连客栈都住不起,已经准备卷铺盖滚蛋了,怕是供不起这杯茶水。”
“呸!耍我们哥俩是不是?”
杜泽谦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小生岂敢,阁下误会了。”
如果豁得出去,他能想到无数句尖酸刻薄、阴阳怪气又引经据典的嘲讽。
然而余光瞥到不远处面带担忧的全家老小,还有身旁心思难测的客栈掌柜,这口气他必须得咽回肚子里。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丢了的东西能不能找回来,就看找的人够不够用心。”
“小生相信贵地衙门的办事能力,况且若是心生怀疑,岂非有藐视朝廷之嫌?”
“行,你小子有种。你,还有你,跟我走一趟。”
衙役指了指杜泽谦,又指了指客栈掌柜,冷着脸甩手就走。
恰在此时,伙计端着肉饼从厨房出来,看见两人要走,立刻扯着嗓子喊道:“二位爷,肉饼,肉饼刚出锅——”
“滚!”
伙计挠头,“掌柜的,这……”
“你个憨货。”掌柜瞪了伙计一眼,转身笑对杜泽谦二人,“客官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两位差爷会发火。”
“依照现在的情势,在下暂时无法赔偿二位。但事情发生在我们客栈,我这心里也是不好受。”
“这样吧,昨天的房费就给您免了,我再出十两银子给几位当盘缠,这些肉饼也给你们带着路上吃,刚出锅还热乎着呢。”
掌柜的神态语气仿佛很大方似的,但仔细品味却是不怀好意。
房费根本没几个钱,十两银子跟三百两更是完全没法比。至于那几张肉饼,跟施舍叫花子没区别,纯粹就是羞辱。
“不用了,还是留着喂狗吧。多养两条狗,省得连点东西都看不住。”罗明珠冷哼一声走向门外。
杜泽谦并未开口,只十分气愤憋屈般甩了下袖子,跟在罗明珠身后出去了。
掌柜浑不在意笑了笑,慢悠悠跟上。
反正暂时不用赔偿,过些日子自然不了了之,这份银子算是彻底赚到手了。
怀疑又怎样?报官又如何?监守自盗的事情他又不是第一次干了,这么多年始终安全无虞,没什么好怕的。
……
在衙门签押立案后,罗明珠一行立刻起程离开此地。
与昨天以前赶路时的欢声笑语不同,今天的气氛却是低迷无比。
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始终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些天以来,小虎和豆子跟着王伯学会了赶车。虽然不太熟练,但在官道上安稳行驶已经没问题。
李氏瞧出儿子儿媳心情不好,便将他们俩推到一辆车上,由王伯、小虎和豆子来赶车。
自打上车后,罗明珠始终沉着脸不言不语,没有看杜泽谦一眼,也完全不理他的话茬。
杜泽谦小心翼翼几次搭话,始终没有回应,讪讪地靠在车厢上垂头不语。
他知道罗明珠生气了,惹她生气的不只是客栈和衙役,还有他。
是他太废物,找不回丢失的东西,要不到该得的赔偿,连言语上占些便宜出口气都做不到。
虽然两人都清楚忍气吞声才是理智的,可就这样灰溜溜离开,实在太憋屈了些。
作为一个男人,明面上的一家之主顶梁柱,他确实做的不够好。
不,应该说很差才对。
他没有给妻子提供足够的底气和保护,反而因他和杜家,给她带来了许多辛苦、麻烦和委屈。
之前虽然数次与人发生冲突,但结果是好的,解决的过程也不算憋屈,过去了自然就忘了。
但这次却实实在在落了下风,还惹了一肚子气。
明珠不想理他很正常,他自己都开始厌弃自己了。
杜泽谦的指尖无意识捻着袖口里侧的名字,心里泛起一波又一波的酸楚愧疚。
难耐的沉默被路上一道坑洼打破。
马车猛地一颠,杜泽谦极其自然伸手揽住罗明珠,而他的肩膀则哐地一声撞在车厢壁上。
“疼吗?”罗明珠依然微垂眼帘不带笑意,可手掌却十分诚实地抚上杜泽谦的肩膀。
“不疼!一点也不疼!”杜泽谦的眸子唰地亮起来,嘴角上扬连连摇头。
看着他瞬间亮起的眼睛,又因她的沉默而垂下去的嘴角,罗明珠叹了口气,就着被揽住的姿势,直接靠进他怀里,双臂环住了他的腰。
杜泽谦微微一僵,而后慢慢收紧手臂。
静静拥抱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明珠,你觉得我很没用所以生气了是不是?”
罗明珠默了一瞬,“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