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波浪，亦不能稍动卫忠贤的意志。
眼见场面不可收拾，袁耀然却是轻摇折扇，站出来转圜。
“诸位兄弟卖我袁耀然一个面子，暂且莫要动手。”
说完，袁耀然一收折扇，对着众人拱手致意。
公子哥们见袁耀然这番做派，只能压下火气卖一个面子。
袁耀然一拂袖，指着卫忠贤道：“今日吾等诗会，既是以文会友，又是给柳姑娘撑撑场面。”
“卫兄台，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诗词不过小道，卫兄台做不出诗词也就罢了。”
“如此小鸡肚肠，恶语相向，非君子所为！”
不是君子，那就是小人了。
袁耀然一番话就高明多了。
三言两语就给卫忠贤打了一个“小人”的标签。
小人在大明可是一个极其严厉的抨击。
倘若某人有了小人的名声，不说寸步难行，也是前程尽毁！
众人呵呵冷笑，看向卫忠贤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就是，装什么大尾巴狼！”
“做不出好诗词恼羞成怒了呗，哪家门栏没关好，将这厮放出来了！”
“今日咱们玩文的，懒得与你计较！”
“若不是世子拦着，小爷两个大逼兜打得你哭爹喊娘！”
“……”
这时，袁耀然又在怡红楼主事的老者耳边说了几句。
老者神色恭敬，连连点头。
说完之后，袁耀然一脸快意，死死盯着卫忠贤。
今日必要此人颜面扫地！
那老者自然是受了指使，迈步向卫忠贤走来。
他微微作揖，礼节到位。
“这位公子，今日怡红楼以文会友，规矩在此。”
“倘若诗词不过关，只能暂请公子移步换景去别处消遣了。”
袁耀然口型正对着卫忠贤，比出一个字：滚！
卫忠贤呵呵一笑，负手而立，淡淡道：“本公子还未动笔，你就这么确认我肚子里没货？”
随后拿手一指四面满满嘲讽的公子哥们，不屑道：“本公子肚子里的货不多，但吊打这群纨绔膏粱之辈，实在绰绰有余。”
老者神色一滞，低声道：“既然如此，还请公子着墨。”
四周之人亦是讥讽道：“别废话，有种你现场作一首传世名篇。”
李婉儿一时急了，抓紧卫忠贤的衣袖。
俏脸满是忧虑。
诗词本就是读书人家，学有余力的兴致雅物。
寻常苦读之士，四书五经，律法策论尚且吃力。
哪还有时间琢磨诗词？
没有三代读书人家的积累，绝对培养不出诗词之大才。
更别提卫忠贤这等出身贫贱之人。
在李婉儿看来，卫忠贤能识字已是极不容易了！
此番下场比诗词，岂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小贤子，不要……”
卫忠贤再不多言，轻拍李婉儿手背以示抚慰。八壹中文網
随即跨步而出，泼墨生香，挽袖执笔，笔走龙蛇。
不多时，一首咏梅诗跃然纸上。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此词一出，众皆默然。
在场所有的公子哥倒吸一口凉气！
这首词，绝了！
纵使他们心中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赞一句。
纵观古今，这首咏梅诗词，也称得上极品佳作。
袁耀然更是脸色黑如锅底，满脸震撼。
看向卫忠贤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难道这世间，真有如此文武双全的人物？
这个人出自东厂，又到底是什么人？
袁耀然心中痛苦哀嚎！
他知道，自己处心积虑，也不过是把脸凑过去给别人打……
怡红院老者捋须轻声念着。
一遍念完，又念了一遍。
唇齿生香，回味无穷。
寥寥几笔，写尽梅花之傲岸奇美，孤高贞洁。
脑海之中，那一束梅花再也挥之不去。
回味良久，老者这才睁开眼，仔仔细细打量了卫忠贤。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这是走眼了。
不！
不只是走眼，简直是老眼昏花，有眼无珠啊！
这首传世之词诞生于怡红楼，作于柳如是花魁出阁会上。
对于怡红楼来说，足以树立百年千年之声望！
价值不可估量！
只一个瞬间，老者就想明白了，该怎么表态。
得罪镇南侯府又如何，怡红楼背后之人绝对不会在意。
相反，若是怡红楼留不下这首词，日后必是幽京之笑柄！
一念及此，老者俯身一拜，诚恳道：“老朽老眼昏花，还望公子原谅则个。”
“此篇传世之佳作，诞生于怡红楼，实乃我怡红楼之荣幸！”
神态卑微，态度诚恳。
卫忠贤却是不予理会。
不过，也没有多话。
而是转身看向袁耀然，拿手一指，道：“玩武的，你不行！”
“玩文的，你更不行！”
“废物就是废物！”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无声。
不是他们不想反驳。
而是无力！
甚至，就连袁耀然本人亦是无力反驳。
“你……”
他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气势被夺，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良久，终是支撑不住，竟然气得瘫倒在地。
卫忠贤却是再也不看他了。
这种跳梁小丑，随手打发了的玩意。
随即一展扇面，入了三楼。
那怡红院老者赶忙吩咐美婢，卷起卫忠贤那首咏梅词
摇尾乞怜，可怜巴巴跟在卫忠贤身后，随着上去了。
……
卫忠贤前脚刚走，后面这群公子哥彻底炸了锅。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简直拽得没边了！”
“如此生的面孔，诗才又如此高明，莫非是江南世家出身？”
“不对啊，江南士族，却是没有卫姓这一家。”
“……”
众人纷纷猜测着卫忠贤的来头，没有丝毫头绪。
其中忽然有人转向袁耀然，阴恻恻道：“我说袁耀然，你刚才勾着兄弟们对上这位主，兄弟们也没有含糊。”
“如今却是被人狠狠打了脸。”
“这也罢了，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你能不能说说？”
“本世子可不想给人当枪使，莫名其妙与人结仇？”
说话之人是吴阳伯府世子洪东阳。
吴阳伯向来与镇南侯尿不到一个壶里。
洪东阳与袁耀然自然也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