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初宁昨天已经向林行止把落央住在哪打听清楚了，她对落央满身的伤口还是不放心。
落央是去年出嫁的。如今回忆起来，闻初宁只能隐约想起，落央当时是说这位姐夫很有才气，两人谈诗论道的时候，他见解独到，不同旁人。
后来来的多了，便渐渐上了心，两人就此定了终身，落央从此不见外客，没多久，就嫁了出去。
闻翠翠心善，外面说她是怡红楼老鸨，只有里面这些姑娘知道，怡红院是这个世道中，最后一处为身世飘零的她们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们来去基本自由，所谓的赎身钱，本来就不多，最后基本也是贴补在各位姑娘的身上。
落央是七仙女最先出嫁的一个，如今的七人已没有往日的风光。怡红院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见证的是她们的青春一去不返。
落央虽是被对方才气折服，但是却也向这位县守要了正常数量的赎身钱，那会两人可能正是情浓的时候，对方最后也二话没说就给了。
落央要了钱，就连着这些年自己攒的，一股脑全给了闻翠翠。
闻翠翠不要，让她拿去做压箱底的，落央执意要给，说怡红楼是自己的娘家，也是自己的后路，这些钱收在闻翠翠这里，就当是帮她收着。
她其实一直都很清醒，原本就是见惯了逢场作戏的姑娘，又怎么可能一头扎进情爱，把自己全部忘记干净？
只是向往良人相伴偕老的生活而已。
所以对于她的出嫁，不论是闻翠翠还是闻初宁，其实都是为她高兴的。
特别是闻初宁，那会她还沉浸在初见王衍，一头扎进爱河，觉得爱情大过天的时候。
她那会甚至是羡慕落央说嫁就嫁，羡慕她两个人是两情相悦，不像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嫁给王衍更是遥遥无期。
她觉得喜欢就要嫁，管他是什么人，家里什么样，院里有几口人，考虑这些就不是真爱！
真爱是王衍就算老了秃头了掉牙了，她还是喜欢，就算全世界都阻挡他们在一起，她也还是要踏过全世界去嫁给他！
如今闻初宁把原身这些念头回忆了一遍，苦着脸有种想抽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承县路途稍微有点远，闻初宁和陈细细两人叫了辆驴车代步。
刚刚在路上，闻初宁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拿出暗色的bb霜，把自己脸上脖子上都涂暗了下来，没有了白生生水嫩嫩的肤色，整个人顿时不再那么显眼。
然后又拿出眉笔乱描了眉毛，还拿眼线笔在脸上胡乱点了痣。
陈细细看她变戏法似的，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丢进人群就找不着的角色。
“小姐真棒！”陈细细非常捧场的夸赞。
闻初宁最后在唇上画了一颗大痣，收起手里的眼线笔，朝陈细细露出了一个标准的露八齿笑容。
陈细细简直被闪瞎了狗眼：“......”
半晌她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姐，是不是，丑的有点过了？”
闻初宁拍拍陈细细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就是要丑，我俩现在这副尊容出城，除非对方眼瞎，不然肯定不会一问路就要被拐了。”
还是自己原本的脸，什么改动都没有的陈细细：“？”
为什么感觉你在骂我？
果然，直到陈细细生无可恋地被闻初宁推上驴车，跟驾车的大哥说了目的地之后，人大哥没正眼看过这两人一眼。
一路从来没有过的安静，驾车的大哥一句话都不想跟她们多说。
想起以前每次出门，不仅基本坐车不要钱，赶车的哥哥大爷们，那是一路欢声笑语，妙语连珠，时常逗得她俩捧腹大笑。
陈细细感觉自己心如死灰。
闻初宁在她耳边小声安慰她：“虽然我们长得壮实，但是我们名字叫细细啊！多好听！”
杀人诛心！
陈细细想把她从车上踹下去。
终于熬过路上寂静到漫长的时光，到了地方后，陈细细赶紧下车付了钱，拉上闻初宁就走。
坚决不想再看见这个赶车的男人一眼。
但是不料，身后那大哥并不放过她：“唉，胖丫头，少了一个铜板！你不识数？”
陈细细转回头，拿一个铜板狠狠扔他手里去。
你才不识数，你全家不识数！
陈细细今天很不高兴，这些人竟然如此以貌取人，你们怎么可以忽略我真诚又高尚的内心！
闻初宁调侃她：“细细，难不成你还有容貌焦虑？”
陈细细不说话，她觉得自己就是单纯不想理她。
闻初宁这会倒是说人话了：“好的相貌可以当饭吃，这是古已有之。你也是怡红院出来的，卖笑卖的是什么你不知道？但现今世道，就你这样壮壮实实才行，你要真是风一吹就倒，翠花儿才不会让你跟在我身边。”
陈细细想了想，自己自小被卖掉，经了几次手，才到了闻翠翠的手里。买她是因为她年龄和闻初宁相仿，又看着喜兴，为了给闻初宁作伴的。
她自打跟了闻初宁，真的是一点罪没受过。跟着闻初宁吃喝跟着闻初宁穿住，闻初宁买个新奇玩意都想着带她一份。
两人一同长大，说是主仆，但是亲姐妹都没有她们这样的。
在陈细细的认知里，小姐让她干啥就干啥，不分对错，闻姨阻止都不行。小姐命令大过天！
陈细细心道，我都有有这么好的小姐了，还想啥其他的？
其他的都算个屁！
陈细细感觉自己被治愈了，容貌这种屁事，最不值得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能一直和小姐在一起，每天都这么开心！
两人特意从街头就下了车，一路走过街道买了些点心和水果提在手里。
这个时候陈细细发现了闻初宁不再惹人眼的好处了，在铺子和街上进进出出、走走停停都方便很多，没有了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和各种指指点点，竟然觉得自由了许多。
两人走走停停，直到一抬头看见县守大人府上那大大的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