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黑暗遮住了视线。
耳边是死一样的寂静。
想要伸出手脚却不得。
不知是身处何方,他只觉五感皆失,仿若在半睡半醒的梦中,意识模糊不受控制。
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看不见听不见也什么都感觉不到?我的手脚呢?我的…
梦…是梦吗?
他迟钝的想着。
大脑一片混沌,根本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所以真的只是一场梦?
那么,只要过上一会,就该醒了吧?
那就数几个数吧…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
一,二,三…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十分钟…二十分钟…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一秒一秒的默数,本以为顶多数到个十分钟就能醒过来,可他已经数了二十分钟,期间更因为心烦而数错两次只能重新开始,所以实际上他大概已经数了一个小时。
整整一个小时里,他无数次想要放声大吼,想要挥舞并不存在的四肢,想要向一个地方拼命奔跑,但全都是无用功。
因为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死了一样。
死了……
难道我死了吗?
他心中黯然。
是了,这种情况……自己大概确实是死了吧,毕竟活着的时候也不知道死了的人会怎么样。
可我还没活够啊。
我记得今天该是周一…
…我若陀还没打啊,剿灭还没清啊,前几天买的季票还没等更新啊,我刚出的墨冰416啊…
我的…家人…
他不断的无声念叨着他所在意的一切,直到稠如浓墨的黑色侵染了他的视线。
他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缓缓醒来,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然后再一次无能无助的感受死寂,直到再失去意识。
如此反复,循环不断,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他的思绪都有些麻木。
直到不知第多少次苏醒,他惊喜的发现,这次苏醒后,多了一副可以供他驱使的躯干和四肢。
他抖了抖不知形状的身躯,在这无边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卡住了他,让他每次挪动都无比艰难。
但他还是十分顽强的一点点挪着,爬着,任自己大概是新生出来的躯体被磨的生疼,但毫不在意甚至乐此不疲。
就像重获自由行动能力的半身残疾者,就像破茧而出后迎光飞舞的蝴蝶。
尽管他仍身处无边黑暗。
于是,他不再厌恶这种轮换,而是期待起每次苏醒之后的时光,渴望着短暂的活力。
而随着一次次的沉睡苏醒,他发现自己的躯体越发坚硬,即使自己被某些东西阻挡,也可以轻易将其抹去,毫不迟滞的乱爬。
确实是乱爬,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身子,只能手脚并用的进行移动……如果他用来移动得肢体可以被称作手脚的话。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灵魂?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过多,毕竟这既花费时间又几乎无效。
在察觉到苏醒后能够活动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忽然开始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起曾经的一切,尤其是自己喜欢的那些游戏、影视作品。
不为别的,只因这是他目前除了满地乱爬之外唯一的娱乐活动了。
尽管如此,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早已在无数次沉睡与苏醒中回忆过往不下百遍的他仍旧没有获得视力,他所处的空间依然漆黑一片。
甚至因为内心焦躁不安的原因,他压根就没能记住多少回忆,反而一直在忘记曾经的一切。
难道自己就要这样,永远忍受黑暗直到醒不过来吗?
他不禁在心中质问自己。
于是,在某次苏醒后,他义无反顾的朝着某个方向拼命的狂奔,用上浑身力气的爬着,直到精疲力尽。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才停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沿着某个方向奔跑,总之,他察觉到了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好像是一种能量,一种会被自己吸收的能量,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能量。
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认为,但可以肯定不是坏事。
于是,他怀着稍有忐忑的心情,向着黑暗中自认为“能量”最充裕的方向奔去。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个月,或许是几十年,或许更久,久到他几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
现在的他可以听,可以说,可以感受,但依然无法看见。
当初刚能够发声的时候,他着实开心了许久,却因为长时间不曾开口导致忘记了如何说话,只得如野兽般激动的咆哮。
那声音还蛮洪亮的,看来他现在可能真的是某种猛兽……没有视力的猛兽?
他已经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自己“大概是重生了”这个事实。
同时,有了触感的他花费了一些功夫才明白自己现如今存在于岩土之中,此前,自己应是整日缩在地下。
所以,自己才看不见任何?
抱着这个想法,他挥动四肢向上方爬去。有了触感,他就可以凭靠挖出的岩土来判断方向,即使有些细微的偏差,也不至于趴着趴着跑到更深的地底去了。
他的身躯几乎不会感到疲惫,因此,用上全力的他很快就抵达了地面。他已经听到了河流与风的喧闹,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
但他依然见不到任何色彩,视野之中只有一片黑暗。
当破土而出的激动散去,所剩下的只有无尽失望。
所以,既然本就失明,为什么还要给予我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失望的他返回了地下。
在感知中,地面上是有些生命存在的,但自己的体型似乎有些庞大,在自己破土而出的瞬间,那些生命全都落荒而逃。
连找个聊天的找不到。
而在返回地下后,他也明白自己之前并非孤独一人,在他生活的岩土中同时有着无数生命存在,只是那些生命同样看不见任何东西……而且体型都比他小很多。
自己这是重生成了某种没有视力的地下生物,而且还是体型最大的那一种么。
呃,好像是“最大的那一个”……
他心中稍有期待。
他来到那些岩土生命周围,本着大概是同族的想法而想要与它们交流,却感觉到它们在自己靠近后纷纷逃离。
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沉郁的咆哮一声,闷如雷鸣,稍有凄切。
就这样,又过去了不知多久。
某个时间,他如往常一样从沉睡中醒来。
他舒缓了一下自己的四肢,使自己呈“大”字形趴在地面上,然后吼上两嗓子让地下的生物滚远点,接着静待沉睡。
这套流程他已经做了不下十次,每次醒来都得搞一次。以前没感觉还好,有了触感之后,总会偶尔察觉某些小不点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好不烦人。
尽管他已经懒得去做任何事情了,哪怕是回忆过往。现在,除了自己的名字,他什么也想去记住了。
而且,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想记住了也说不定。
正当他百无聊赖的被动吸收着那股“能量”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好像……那股能量里面,有什么东西钻进来了?
他“眉头一皱”,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眉毛。
接着,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巨力传来,他只觉神情恍惚,再一感受,竟发现自己来到了地面上。
一道声音随后传来,仿佛金石,铿锵有力,沉稳若山。
他惊讶于自己居然能听懂对方的意思。
那个人说:“你已在岩土中存在无数岁月,如今我将你唤醒,只因听到你的呼唤。”
好嘛,我就瞎叫一声,也成了呼唤了?
他内心吐槽,但心情还是十分激动的。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碰上能跟他交流的人…虽然对方可能也不是人。
他晃了晃自己的尾巴,想开口,但却不会说话。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由于害怕自己庞大的身躯碰到什么东西,所以显得很是憨气,也有点谨慎意味。
对方似乎看得出他内心所想,继续开口道:“我可赋你双目,使你得见光明,但你必须从我意志,与我征战,护一方安宁。”
可以可以,只要你别嫌我不会打架就行。
他再点头。听到能恢复视力,他差一点就在原地蹦哒两下以表兴奋了。
至于其他任何,他暂时都没有考虑,哪怕对方可能不安好心。
对方与他定下少许规则,要他不得违反,否则将被重新封入地下。
他自然答应。
“那好。”
柔软的触感自眼部传递,带有些许温度。他感受到对方正将手指按在上面。
一抹亮光自眼眶延伸,如磐石上的缝隙般迅速蔓延,寸寸开裂。
他只觉一股能量自那人指尖传入眼中,使得那伴随自己不知多久的黑暗迅速消散。
忽地,似有神光天降,他的眼眶中炽烈白光猛然绽放,他仰天长啸一声,欢呼着自己重获光明。
他抬头看见了蔚蓝的天空,白叶般飞行的鸟儿,远处的太阳散发光芒,微微的有些刺痛。
他低头见着潺潺流水自脚下流淌,金岩般庞大的身躯如此威武,让他顿觉犹如幻梦。
他看见那人凭空而立,漆黑的底衣外罩着一层白衫,洁白布匹随风飘动,神性非常。
那人金珀般的双瞳微明,似比阳光更亮。
他听见那人说。
“今后,你便名作若陀,随我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