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延和小芙遥遥相望,彼此的眼中盛满泪光,是那么的凄凉。
我虽说已经变成一缕魂魄,不会心痛也不会流泪,看到这种光景,却依旧为他们感到惋惜。
老天实在太狠心,让这一对有情人永世不得相守,还要世世经受如此非人的折磨。
孟婆看一眼远处的穆延,眉头皱起,对小芙说道:“赶紧过来,时辰到了,再磨蹭我这碗汤就该凉了。”
我觉得好笑,那碗汤一丝热气都无,原本就是凉的,孟婆这是在说笑吧。
小芙依依不舍收回目光,走到孟婆跟前,抖着手接过那碗汤,却并没有马上喝,而是又扭头去看穆延。
孟婆不耐烦了:“你就算是把眼睛看穿也没用,等会儿喝了汤马上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芙苦笑,低声呢喃:“是啊,等会儿又会忘记。”
“知道就好,快喝吧!”
小芙收回目光,抬手把汤一饮而尽。
穆延张了张嘴,说了一句话。
没有声音,但我却从他的口型看出来,他在说:小芙,好好保重。
我再也忍不住了,飘到他的船上,大声说道:“你既然如此不舍得她,为何不设法救她,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世世轮回受苦吗?”
穆延并未理我,依旧遥望着奈何桥,目送着小芙一步步走过桥,消失不见。
我又叫了他几声,他还是不理我,我觉得奇怪,难道我如今变成了魂魄,他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吗?
很有可能,人鬼殊途,很多时候都是无法交流,我们做神仙的虽说比凡人要有本事些,却也一样无法改变这种规则。
我很沮丧,也很没意思,叹息一声,说了句罢了,他听不见,白费口舌,就想离去。
谁知穆延却突然开口:“帝姬既然来了,何必那么着急走?”
我吃了一惊,赶紧转身问他:“你看得见我?”
穆延道:“当然,你从那边飘过来时我就看见你了。”
“那你刚才为何不理我?”
“我正与故人惜别,自然无心理会你。”
“说的也是,是我莽撞了,对不住。”我很诚恳地向穆延道歉。
穆延淡淡一笑道:“想不到帝姬与传闻不一样。”
“你怎知我的身份?”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对我的称呼,看来是知道我。
只是,我跟他从未有见过,并且我还未出生时,他就已经被贬到这里,从未离开,按理说应该不认识我才对。
穆延笑意更深,居然打趣道:“青丘小魔女名扬四海八荒,要想不知还有点难度。”
我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那都是从前小伙伴对我的戏称,让您见笑了。”
“其实我觉得,这个称号还不错,不过你已经长大成人,应该改个称呼了。”
“什么称呼?”
“忘川女魔头!”
我愣住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穆延皱起眉头:“到底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可以再换一个,比如冥界女君。”
我更是吃惊,如此胆大妄为的称呼,怎么可能安在我的头上?
却见他居然很满意地笑道:“这个称呼比刚才那个好,就叫这个吧。”
我赶紧摆手:“那个,穆,哦,老前辈,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何德何能,怎当得起这个称呼。”
穆延道:“怎么当不起?我觉得很好。”
我刚想问他为何会给我起这个名号,孟婆走了过来。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我说怎么会突然有一股仙气飘来,原来是青丘小帝姬来了。”
“见过前辈。”我很有礼貌地向她行礼。
其实若是换做从前,我是绝对不会如此谦卑对待不相熟的人,哪怕他们比我年长。
然而历经生死之后,我已经很明白,这四海八荒并非我青丘,不是人人都会给我阿爹面子对我谦让,我若是想让人从心底尊重我,看得起我,甚至惧怕我,就不能自高自大,任意妄为,否则,你曾经得罪的人,最终都会来找你复仇,让你为曾经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我以为孟婆一定会跟大多数长者一样,很欣慰地受我的礼,没想到她闪身躲开,说了句折煞老婆子。
我很纳闷,再一想也就明白了。
我是青丘帝姬,未来的女帝,而孟婆不过是冥界一名女官,不看辈分,只看身份,我确实要比她高。
只是,如今青丘已经易主,我也不再是帝姬了,而是一缕亡魂,还有什么身份地位可言?
我苦笑道:“老前辈不必如此,我已经不是青丘帝姬了,如今我来到这里,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呵呵,这丫头倒是个机灵的,小嘴儿也甜,我老婆子很是喜欢。”孟婆笑了笑,随即就正色道,“不过,帝姬就是帝姬,即便你已经变成亡魂,也改变不了你的身份,以后还是不要妄自菲薄。”
穆延也跟着说道:“是呀,我刚才给她取了个新名号,她还不乐意。”
“什么名号?”
“冥界女君。”
孟婆笑着拍手:“不错不错,这个好听,以后就这么叫你吧!”
我哭笑不得,冥界的人都这么喜欢开玩笑吗?
我就算地位高,也不可能跑到这里当女君,不然之前判官阴赫又怎敢命令恶鬼啃噬我?
似乎看出我的疑问,穆延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们为何要这么称呼你吧,你且随我来,看一看你就知道了。”
穆延说着驱动小船,带着我和孟婆来到忘川河心的一处小岛上。
小岛上没有草木,也没有屋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冰川,我却并不感到寒冷,那是因为我已经不是肉身,感觉不到温度的变化了。
跟着穆延身后飘了一阵,来到一处用冰柱搭建的巨大冰窟,走进去,我一眼就看见里面有一个碧绿的池子,池子里放着一具冰棺。
穆延指着那冰棺道:“你仔细看看里面的人。”
我凑上前去看,只一眼,就惊吓得张大了嘴巴。
那是一个小女孩,紧闭着双目静静躺在冰棺里,那模样儿,分明与我一般无二。
确切地说,与我三百岁时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