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女士接过纸巾,擦干眼泪,整理好情绪后,这才抬眼看他。
眼前的周凛模样看着冷淡,不了解的人大抵会觉得他凉薄,可她相处下来,却知道他这孩子真是过于懂事了些。
过于的懂事,让人觉得心疼。
“刚才你说你拿到了清北的录取通知书,是准备去那边读书吗?”
周凛见她情绪好转,对于这个问题一点也没隐瞒。
他掀眸,语气平静,“嗯,拿到了,暂时没给回复。”
紧接着在杨女士惊讶的目光下,他说,“这件事看阮阮,等她确定报考什么学校,我再做选择。”
他的话杨女士事先倒是想过这个可能,但这和他这样直白的讲出来是不一样的,大学是人生的敲门砖,可是他现在却在告诉她,他愿意把这个决定权交给程阮阮,攒积的惊讶是藏不住的。
但这件事她还是理性的态度。
尽管程阮阮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希望她遇到个事事为她考虑的人。
但同样,她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的想法我知道,但周凛,我还是希望你选择自己想要的,这话我不仅会对你说,还会对阮阮说。”
周凛点头,他目光很坚定。
“我知道。”
上辈子他活的行尸走肉,从没人问过他想要去哪个学校,更没人会对他说你要选择你自己想要的。
可眼前的杨女士和他认识才不过几天,她就会为他着想,会让他选择自己想要选择的。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杨女士无恙,可周凛脑海里却始终忘不掉上辈子她在手术台上的憔悴。
同样他也更加坚定了一件事。
上辈子的遗憾他不想再目睹。
不管是程阮阮,还是杨女士,以及程渡和祁季。
他不想失去他们,更不想看着他们走歪路。
办公室里的吵闹声依旧,周凛漫不经心的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转而温和的对杨女士说,“杨阿姨,我们去看看阮阮吧。”
“好。”
在周凛走后,程阮阮躺在病床上,做了个很离谱的梦。
梦并不是连续的,但全是周凛的身影,他很瘦,是她从未见过的瘦。
她梦到周凛死了,死在了高考结束。
她看到了他死前经历过的一切,他是被他妈强制性抽血活活逼死的。
高考足足经历了三天。
但在这三天里,周凛每天中午都要准时去医院抽血。他本可以不去,但纪婧雪手里拿着事情威胁他,这让他不得不去。
梦里,程阮阮跟着他走了许久,她能看到他们在争吵,可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所以,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后面,纪婧雪走后,她看见他一拳砸在水泥墙上,很快拳头血肉模糊,但他却一声不吭,好像不会疼似的。
她泪流满面的跑到他身前,想要帮他包扎伤口,可却近不了身。
然后,她听到了他很无力的说话。
“对不起,我只能护你到这里。”
这话就像是在暗示他后面的死亡。
程阮阮大声的哭喊,她求着他不要想不开,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眸子往下垂,沉思了好几秒后,起身走了。
他走路的步伐很快,程阮阮小跑着跟着他,她看着他的背影,总感觉这是在跟着一副骨架子。
他比现在的他还要瘦,甚至从某些意义上来说,瘦到了脱相。
但情况为什么这般,程阮阮知道,是他常年吃不饱却要频繁抽血造成的。
程阮阮跟着他来了学校。
深夜,学校空无一人。
他去了教室,坐在最后的位置,拿着圆规把桌子上的字母抹平了。
程阮阮走近,看清楚了。
zlxycrr。
周凛心悦程阮阮。
她没来得及震惊,就见他趴在桌面上,眼角边掉泪边说话。
“我听人说,死人在将死之前,不该带着活人的名字离开,不然她将来会有厄运的,所以程阮阮,我喜欢你,就当是全世界都不知道吧。”
“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周凛这人向来不信鬼神,可那人是你,我不得不信。”
程阮阮站在一旁,看着他肩膀一颤一颤的,眼泪汹涌而出。
在她眼泪还没干时,她突然就到一座小公园。
他半蹲着身子在埋东西。
东西被包着,她看不清。
但她在旁边却看到了一封信,粉色很简洁的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写给程阮阮的情书”,字迹很眼熟,她和周凛同桌这么久,自然认识是他的。
只是不等她再继续往下深想,他就掏出打火机,情书被点燃了。
情书在火苗的拥簇下,化成灰。
他的表情很不舍,但又有种释然。
而后,他说话了。
“程阮阮,我很脏,但我对你的喜欢是纯粹干净的。”
和上次一样,就在她想要上前去安慰他时,她又被带到了另外一个场地。
这次她来到了她第一次去找他的那条巷子。
巷子的尽头是噩梦,是腐臭,是鲜血。
而他,就躺在那进不去光的屋子里。
周边还有很多住在这个巷子里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在指点。
“哎呦,周家孩子这都死了一个礼拜了,他爹天天在家居然也没发现。”
“这孩子命苦啊,娘不要爹不疼的,这辈子这么苦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唉,不幸啊不幸啊,偏偏死在高考结束后。”
“可怜他连成绩也没查。”
“……”
周围妇女还在唏嘘,程阮阮撑着墙壁站着,摸索着找到了那间杂货间。
里面躺着瘦骨嶙峋的周凛,他面色惨白,手腕上有结痂的血。
屋子里堆满的东西,虽没落脚的地,但却整洁。
他身上穿着七中的校服,有了少年样,可却是个浑身冰凉的少年。
程阮阮在一旁哭得直不起腰,她想,他应该很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不再为生计发愁,在学校里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眼泪还没干,周东升就进来把他拖出去了。
他一脸凶相的往他身上踹了好几脚。
她拼命的上前去抱住周凛,可周东升那丝毫不留情的脚却还是踹到了周凛的身上。
不仅如此,他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死在哪里不好,偏偏死在老子家里,我他妈嫌你晦气。”
“你死了管过老子的死活吗?”
“谁去给那个便宜货献血,你不去献血,我还怎么去赌。”
“……”
他后面还有更难听的话。
程阮阮知道周凛已经听不见了,但还是把他两只耳朵捂住。
边掉眼泪边说:“我们听不见,他们不爱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