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画店要在地下三层闹市区开业的消息,几乎是一两天的功夫,就被搞得人尽皆知;远在沐源高中的苏逸,都已经不知道收到了多少条祝贺的短信和电话。
就这么说,整个黑市二层没有一家落下了贺礼,谈家和姚家的礼比正常贺礼要高出不少。
尤其是核心圈闹了一出后,六阶俱乐部都没有一个吭气的了,那些背后放冷枪的五阶俱乐部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瞧这场面,苏逸觉得是不去不行了。
本来他是不打算去黑市的,最近正忙着晋升四阶的事,黑市这边他就不怎么插手,新店开业有没有他都无所谓;但是这礼送的太多了,而且还都是冲着苏逸来的,这就不得不给个面子。
而开业这天,小九也把新的店牌挂了上去。
九九字画店,五个大字和对门的买卖进门四个大字正对着,不高不低,不偏不倚。
小九颇为满意的看着自家的字画店,当初苏逸问他学了这刻画灵阵的法子还要不要做三流。
小九说:“做,为嘛不做?不仅要做,还要做让整个江海市黑市都闻名的三流!”
“这下子,算是闻名了吧。”
店牌的名字是小九亲手刻画的,本身也是他如今最为得意的作品了。远远看去,这店牌能自然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波动,吸引不少人的眼球。
苏逸拍了一下小九的脑袋,平静道:“还早着呢,这才哪到哪。”
“嘿嘿,”傻乐的小九挠着后脑也不恼。
远没有核心圈商铺那么大的字画店,很快就堆满了贺礼,一波接一波的势力前来贺喜,单是记名都记了长长的一串。
这般场景,自然是被陶罐商人看了去。
想当初他开店的时候,都没几个人知道,除了华叔送了条鱼过来,很少有人祝贺;但是反观苏逸这里,那可真叫一个好不热闹!
小童满脸羡慕道:“师父啊,咱要不再开个分店吧,以您的名气肯定比他们更热闹。”
“哼,”吹鼻子瞪眼的陶罐商人冷哼道:“碍眼的玩意,开什么开?有什么好开的,除了费钱就是费钱,你师父没钱。”
莫名躺枪的小童气道:“咋,你的钱还能带到地下啊?”
“你个小混账!”
陶罐商人作势就要抽出鸡毛掸子,小童做个鬼脸,一溜烟跑到了门口,正巧撞上苏逸前来邀请这两位。
“走吧二位,赏脸去坐一坐。”
笑脸摆出来,陶罐商人刚想要拒绝,小童却是嘴快道:“好啊好啊,隔着门都知道你那老热闹了,我师父嘴硬,其实也想出门溜达溜达的。是吧师父?”
陶罐商人脸一僵,苏逸解围道:“陶老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我这小打小闹的,能有陶老赏光就是万分荣幸了。”
这马屁一拍,舒服的陶罐商人当即披了新褂走在前头。
小童偷偷在后面给苏逸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你行,我师父这倔脾气都能被你撬动,这功夫真是到家了。
苏逸哑然失笑,这小童不知道,其实你师父是陪着你去的。
像这样的场合,说白了苏逸是要借势的,只不过是光明正大的阳谋罢了,所以陶罐商人虽不喜却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这铺子是苏逸自己掏钱买的,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可苏逸来邀,这意思就不一样了。
陶老答应与否,对于苏逸来说都不重要,因为他已经把想要表达给前来贺礼的所有人的意思都表达到了,所以陶老给面子是好事,苏逸也能没心理负担;不给面子也能理解,毕竟明目张胆借势,确实谈不上上乘。
若是没有小童,苏逸想,这老头估计就一辈子都缩在这个小小的铺子里了吧。
这么想着,苏逸忽然浮现了自家爷爷的身影,那他呢?
如果没有这一大家子人,或许他也不用...可是无论如何,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过去无可更改,现在也无法评说,未来也不一定有个美满的结局。
抛开这些想法,苏逸向着诸位介绍了陶老和小童。
在江海市黑市混的,几乎都知道这么一号人物,但还真没谁敢说能跟这个陶瓷铺子攀上什么交情,对于苏逸把字画店开在这一点也不繁华的地段,众人心里多少都有了点数。
虽说是个大人物,但是没人想着去攀交情,因为真正的关键人物还是能请动这人的人。
于是小童跑去和小九耍了,陶罐商人则挑了个舒服的太师椅悠然趟了进去,旁边还有专门伺候的三流伙计,泡着苏逸从大伯那里顺来的好茶。
到了日上三竿,终于有俱乐部的人来了。
“青海、中洋、猫顺...”
随着伙计一一通报,这些个平日里日进斗金的俱乐部,纷纷到场。
不过苏逸看这架势,青海大股东在正中,中洋在左,显然是狼狈为奸;至于猫顺的那位猫掌柜,则是丢了贺礼不知道跑哪去了。
“青海徐子洋,前来祝贺黑岩俱乐部在地下世界开张大吉。”
大股东徐子洋,这个名字苏逸不认识,但是看着这个大股东倒是挺年轻,也就是二十四五点样子,西装板正,长得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多谢,青海大股东能来捧场,也是有幸。”
徐子洋眉毛挑起,盯着苏逸道:“苏大老板这做派可真是人中龙凤,不同凡响啊!”
如果不是你有苏家撑腰,你一个小小的三阶有资格在地下世界混吗?有幸?都不用别人,老子一个人都能挑了你整个黑岩俱乐部。
苏逸权当没听出来这家伙的内涵,对着几位俱乐部掌权者介绍道:“来,给你们介绍一下,陶老,也就是对面陶瓷铺子的陶师傅。”
几个挡着陶老的人赶忙让出陶老的身形。
陶老?
别说徐子洋愣了,其他几位俱乐部的掌权者也有点懵,他们在地下世界可没有听过陶老这号人物。
但是一提对面的陶瓷铺子,众人脸色都变的像是吃土一样难受。
徐子洋更是恨不得骂自己嘴欠,连忙对着那边躺在太师椅上微微睁眼的陶老恭敬道:“原来是许山前辈啊,不知道您在这,没能第一时间拜见,实在是万分失礼。这样,回头我立刻让人送上一份薄礼,您看如何?”
其他俱乐部也是差不多的眼色,都是看人下菜,一路货色。
陶老懒得搭理他,倒是小童高兴道:“那可一定要记得多点好吃的好玩的啊,别送什么不实用的玩意。”
徐子洋见陶老吭了一声,顿时明白这小童大概是跟这位很亲近的了,郑重道:“这是自然,明天一定送到。”
苏逸乐了,没管他们,目光转一转,发现猫顺的猫掌柜自顾自地在那打量起那些挂着的字画去了。
“猫掌柜的也感兴趣?”
这位猫掌柜是个爱猫人士,据说他这个俱乐部就是个正经连锁猫咖,想要成为会员是必须得证明自己是爱猫人士起码有只猫才行,高级会员更是需要领养过流浪猫的顶级爱猫人士。
就连这打扮都流露出一股泛滥的爱心,还有一股子慵懒的猫气。
“唔,闲的没事随便看看,兴趣谈不上,就是有点好奇,你们有没有那种便携式的灵阵,能够缩放进小牌或者什么项链项圈里的,能够提供定位和长距离导航就更好了。”
这位带着圆框眼镜的猫掌柜,一开口就有种离不开猫的意思。
苏逸想了想,这不是手机就能搞定的事吗?
但是再想想,可能是想给猫猫们加点防护措施吧,毕竟灵阵的激活是可以依靠预先存储进去的灵质,而不像契阵和灵式那样需要现用。
“可以,不过具体想法得和我们的首席灵阵师小九谈了。”
小九被喊了过来,这两人一聊就是大半天,最后愣是敲定了一笔不小的合同,这也算是真正的开张大吉了。
青海俱乐部是几家俱乐部中最后走的。
苏逸送客,这一小段路只有他和徐子洋两人,这个距离对于徐子洋来说有上百种让苏逸必死的手段。
“苏老板还真是放心。”
徐子洋眼神闪烁不定,最后还是化作无奈道:“青海无意于刁难黑岩俱乐部,但是苏家确实是过分了。”
“哦?徐大股东这是什么话?”苏逸故作讶异道:“江海市可是苏、谈、姚三家的地盘,你要跟他们讲道理,那是不行的。”
“就像是我跑到你们北道去开盘口,你们能乐意吗?”
这话一出,苏逸明显能感觉到一股杀意袭来,可苏逸却笑道:“北道不会想当这个刀的,所以你不用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至于你背后站着北道十三堂中哪一堂,或者哪几堂我都管不着。可这是江海市,如果不服就打,打不过就别逼逼赖赖,丢北道堂口的脸。”
徐子洋深深望了苏逸一眼,他现在才知道,眼前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无论是眼界还是身份都不是他轻易能够揣测的。
“子洋记下了,如果有天黑岩做大了,还望留几分薄面。”
这下轮到苏逸有点意外了,他想过青海的各种态度,态度强硬一点苏逸都觉得没问题,毕竟身后站着北道呢。
北道十三堂,那可是整个中部最为紧密的结盟了。
从唐开始,中原多少风波过去,北道十三堂还是这十三堂,可见其扎根之深,影响之远。其体量远比一个苏家要大得多,哪怕是江海三大家加一起,单论体量那也是拼不过的。
暗夜堂就是下三堂之一,林总堂则是上五堂。
上五堂是公认的十三堂最强的五个堂口,但是下三堂倒也不是最差,而是最怪最邪最惹人忌惮的三堂。
这种让步,是苏逸也想不通的。
“徐老哥这么看好我们?”
“不是我,”徐子洋摇头,道:“北道有人打了招呼,北道将陆续撤出在江海市的产业,江源省内也能收回就收回,上头说也乐意送一个人情给你。”
苏逸一怔,目送徐子洋离去的时候,一股说不出的感觉闷在胸口。
这天,怎么了?好像有点冷。
仰望头顶,只有冰冷的虚拟天空。
...
回到字画店,陶老和小童已经回去了。
“九,你黑哥呢?”
苏逸忙完这些事情,才来得及问这个事情,今天出了早上来的时候见过黑鬼,其他时候都没见过。
小九有点犹豫,被踹了一屁股才讪讪道:“黑哥伤的有点重,估计在二层那里疗伤呢。”
“你看店,我去找他。”
“欸。”
到了二层,苏逸推开黑鬼自己改造的修炼室,一股铺面而来的血腥气息让苏逸皱起眉头。
血红色的热气盈满了整个修炼室,在最中心的大池子里,还有翻涌着热浪的血色温泉;中间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正在浑身颤栗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苏逸走到池边,黑色的大衣被热浪吹地鼓动不停。
“什么时候的事情?”
池内的人影好像一点也不意外苏逸的出现,沉闷的低吼传出来,等释放了一下痛苦后才压抑着开口道:“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低眸看着血池,苏逸冷声道:“所以你就加入黑日了?蚀骨血经对你就这么有诱惑力?”
当初苏逸给的是残本,是因为他确实只有残本,这个残本自然也是能修炼到六阶甚至是七阶的。但残本的缺陷也很大,那就是爆发有余却会持续消耗自己的底蕴,直到亏空到补不回来。
所以苏逸不觉得凭借五阶残缺的蚀骨血经就能硬拼六阶,除非他已经得到完本。
而完本除了黑日,再没有传承了。
“我本来就是暗面组织的狗腿子,被人踢来踢去;你是给了我机会,但我也有自己的选择。”
黑鬼的声音越来越平稳,也越来越坚定。
当初他就是被暗面组织撒网到江海市的,他们在江海市的头修炼的就是蚀骨血经!所以黑鬼本来就是黑日养出来的工具,只是这个工具遇到了苏逸,偏偏苏逸救了他一次,又偏偏苏逸把蚀骨血经摆在他面前。
残本他都修炼到了五阶,这样的人才黑日是不会错过的,哪怕他别有用心,可黑日从来不担心这一点。
苏逸皱眉不语,他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心血来潮的闲棋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黑日啊,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自己还能放心留他在黑岩吗?
两个人隔着血池的水雾对视,苏逸看不清黑鬼,但是能感受到那股狠意和决心;黑鬼不知道苏逸在想什么,但是他感觉到了冷,如同当初跪伏在那个人的脚底下,那个人俯视的目光也是这么冷,只不过还有嫌弃和不屑。
“你说我放心吗?”
苏逸叹息一声,他给不了自己答案,干脆让黑鬼自己选吧。
黑鬼感受到那股冷意消散,他甚至想过苏逸是来处理自己这个隐患的,从董老头摘掉林闻的头颅时,黑鬼就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也知道苏逸随时随地都有能力解决自己这个隐患。
可他没跑,他不知道跑哪里去,去黑日吗?
“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有一天也成为了黑日的信徒,一定要杀了我。”
“好。”
苏逸转身离开了,一路上他都在走神,却始终不愿意让自己做出决定。他终究是个不合格的棋手,哪怕是二叔也得承认,大多数自以为的棋手,其实都不是完全合格的。
黑鬼沉进血池底部,窒息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涌来。
有时候,无论人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们永远有一份对人格独立地渴求;这种渴求在大多时候,都有可能是不被接受的自私。
那么,既然摆脱不了,就做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