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镇在京城东南二十里处,沿官道行十里,转而向东,顺着水流湍急的白河北岸一路去往下游,只需半个时辰便可到镇上。
白河镇是京城外最为热闹的几处集镇之一,刚行入镇内,秦缨目之所及之地,粉墙朱户星罗棋布,遍植榆柳绿意葱茏,镇上青石板小道穿行期间,在马车辚辚之声衬托下,显得格外静谧安然。
沈珞放缓车速,先往一处热闹长街行去,又在街边铺子探问肖家所在,然而连着问了七八家,都不曾听说过肖正强之家,秦缨略作沉吟,令沈珞问到了镇上里长所居之处。
找到里长家宅之时,已经是申时二刻。
金乌西沉,暖融融的秋阳洒在一处白墙灰瓦的三进宅邸之上,沈珞上前叫门,又表明秦缨身份,里长家的仆人吓了一跳。
不多时,年近半百的里长从屋内迎了出来,里长热情周到,欲请秦缨入屋饮茶,秦缨只怕耽误工夫,婉拒之后问道:“来此是想找一户肖姓人家,家主名叫肖正强,这户人家七八日前丢了个孙女,后来发现那孙女因病而亡死在了路边,这几日家里应该办过丧事。”
里长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讶异,“启禀县主,小人做了十来年里长了,这镇上每一户人家小人都知道姓名住址,但这肖正强之名小人却从来没听过,您说死去的孙女叫什么?”
秦缨道:“叫肖莺儿。”
里长摇头,“这也没听过,这镇上姓肖的倒是有三五户,可没有叫这名字的,家中有孙女的,只有两户,不过如今都才七八岁,还是小小孩童,因孙女而办丧事的,就更没有了,这镇子不大,哪家有丧事,其他人都要去帮忙的,小人不可能毫不知情。”
秦缨心底微沉,“周围的村落呢?”
里长想了想,“周围有两个村子,每个村子里有几十户人家,村里来往不那么频繁小人的确记不清,但小人这里正好有村中户籍本子,县主稍后,小人去拿。”
里长去拿户籍本子,秦缨站在门房处陷入了沉思,一旁沈珞道:“县主,难道当初领走那姑娘尸体的人,报的是假的名字住址?”
白鸳一阵恶寒,“可是为何要留假的呢?他们也报出了姑娘的长相,一定是认识姑娘的人,莫非他们不是姑娘的亲祖父祖母,是想将姑娘的遗体接走去做别的?奴婢听闻坊间有拿死去姑娘的遗体,卖给别人配阴婚的,难道是因为此事?”
秦缨道:“若真是如此,那可能性便极多了,先等等看。”
里长回来之时,手中果然报了一本户籍册子,他边翻看边道:“这两个村子里,一个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姓王,另一个村子姓氏杂乱,不过小人看了看,只有两户姓肖的,且这两户都没有小孙女,家主也不叫肖正强,一户家主今年三十来岁,父亲早亡,另一户家主年过四十,膝下有个儿子才刚刚二十出头。”
里长如此一言,便是将最后一点可能也抹灭,秦缨便道:“那最近镇子上,可有年轻姑娘意外而亡?”
里长摇头,“没听过哪家出事。”
秦缨叹了口气,与里长道谢之后,赶忙上了马车,“回京城——”
沈珞应是,调转马头驶出了青石板小巷,不多时便上了离镇的土路,来时要走一个时辰,回城时也相差无几,马车里,秦缨的表情落在桑皮纸包着的红裙上,眼底沁着一片寒意,白鸳没忍住道:“县主,您想到了什么,那对老夫妻将那姑娘遗体接去何处了?若当真不是亲祖父亲祖母,如今过了这么多日了,那姑娘只怕根本没法子被好好安葬。”
秦缨微微眯眸,“是没法子好好安葬……”
白鸳不知秦缨想到了什么,但她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白鸳有些担忧,也顾不上嫌弃红裙的味儿刺鼻,只不时去看马车行到了何处。
待回了京城,果然已经是日暮西垂,马车穿过门洞入城之后,沈珞回头问道:“县主,我们眼下去何处?”
秦缨略一思忖,“先去京畿衙门。”
京畿衙门距离城门并不远,而整整一日了,秦缨相信谢星阑必定要去衙门走一趟,她心底有个极诡异的猜测,思前想后,还是要先与谢星阑商议最为要紧。
马车一路往西北方向疾驰,绕过两条长街之后,便到了衙门之前,秦缨跳下马车来,刚走到门口,便问值守的差役,“谢钦使可在里面?”
衙差忙道:“谢钦使不在,今日整天都没看到谢钦使,倒是刚才崔大人来了。”
秦缨意外非常,看了一眼天边暮云,她很不明白今日谢星阑去做什么了,她又耐着性子问:“赵捕头可回来了?”
衙差继续摇头,“没有,只回来了几个去城南走访的兄弟。”
秦缨闻言立刻抬步进门,刚走到正堂阶下,便见偏堂里站了数人,周显辰站在窗前,一眼看到了她,“县主来了——”
秦缨快步进堂中,果然见崔慕之和周显辰正在听几个差役禀告,见到她来,崔慕之站起身来道:“你今日去了郡王府?还要了一件李姑娘的裙子?”
秦缨颔首,没等崔慕之继续追问,先问起了几个衙差是否有所获,周显辰道:“他们说的青布马车,倒是查到了三辆,不过他们都有人证,二十五那天晚上,都没有半夜外出过,因此这些人也不在怀疑之列。”
秦缨此时道:“只怕要扩大搜查范围,要在城西查查看。”
周显辰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秦缨浅吸口气,“倘若抛尸的凶手知道衙门如何搜查嫌犯,因此当天晚上故意绕了路,让我们以为凶手害怕,必定会走最近最直的路,岂非上了他的当?”
周显辰迟疑道:“这……这可能吗?抛尸本就危险,他还敢绕路?”
秦缨肃容道:“自然可能,凶手若是聪明,又知道衙门如何查案,这便是最基本的反侦察手段,他会故意露出破绽,以此来误导衙门。”
周显辰轻嘶一声,这时崔慕之道:“你可是查到了什么?怎会有此推断?”
“就是想到了而已。”秦缨答了一句,又去看周显辰,“为何今日赵捕头和谢钦使都没来衙门?”
周显辰苦笑,“我也不知,谢钦使只怕有自己的安排,但赵镰不知怎么,这个时辰也没回来复命,他今次对这案子倒是极上心了。”
微微一顿,周显辰又道:“县主早晨便来找过一次谢钦使,这会儿又要寻谢钦使,可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让谢钦使去查办?”
崔慕之一听秦缨找了两次谢星阑,眉头顿时拧了起来,秦缨便道:“只是想知道谢钦使那边查到了什么。”
周显辰便道:“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红裙的线索,谢钦使之前还派人去找李姑娘在城外的踪迹,也许有了进展?”
秦缨心底本压着一块重石,听闻此言,眼瞳不禁微微一亮,谢星阑不是会躲闲耽误时辰的人,若非是金吾卫那边有了线索,他怎会整日不露面?
秦缨微微牵唇,“周大人说的有道理,既是如此,那我在此等谢钦使回来。”
周显辰见她一定要等谢星阑,目泽微深,一旁崔慕之更忍不住道:“所以你拿走了李芳蕤的衣裙,是为了做什么?”
崔慕之第一次问,秦缨还未想深究,此刻不由道:“你如何知晓此事?”
崔慕之道:“下午办完了刑部差事,我先去了郡王府,而后才来的衙门,郡王妃和世子都说你去过,还拿走了李姑娘的遗物,郡王妃令我带话,他们打算今夜将李姑娘的遗体送往相国寺后山的香堂,做七七四十九日法事之后,直接在城外下葬,这两日他们会整理李姑娘所有遗物,因此你最好尽快将衣裙归还。”八壹中文網
秦缨刚坐下,此刻一下站起身来,惊讶道:“他们要将李姑娘的尸体送去相国寺?”
崔慕之颔首,“因李姑娘死的凄惨,他们请了相国寺的师父来,相国寺的人说,这等境况,死者怨念与执念皆重,最好去相国寺做法事,他们有专门为死者法事制备的香堂,再加上要等案子查明,一直将遗体放在府中也不合规矩,因此郡王和郡王妃便答应了。”
秦缨的表情顿时变了,见外间天色变得昏暗,她立刻对周显辰道:“我要去郡王府走一趟,若谢钦使回来,告诉他我有要事寻他。”
秦缨说完这话转身便走,周显辰看得愣住,崔慕之却下意识追了出来,“你去郡王府做什么?”
秦缨头也不回道:“他们不能把死者送出城。”
崔慕之一愕,“为何?”
他微微驻足,秦缨脚下却不停,而她更懒得答他所问,不过片刻,人就出了府衙大门,眼看着秦缨要乘着马车离开,崔慕之忽然意识到,秦缨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否则她没道理去阻拦郡王府如何制备李芳蕤的丧仪,而她未曾说明,不过是不信任他和周显辰。
显而易见,秦缨早晚都在找谢星阑,足见她只想将查到的告诉谢星阑,崔慕之唇角紧抿,迟疑一瞬,立刻唤亲卫,“崔阳,去牵马来!”
崔阳应声,又狐疑问:“世子要去何处?”
衙门之外,秦缨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暮色之中,崔慕之迈步走出去,凉声道:“我们也去郡王府看看——”
人来人往的御街上,秦缨掀开车帘,催促道:“再快点。”
夜幕初临,东西市和各处闹市最是热闹之时,长街上人潮如织,沈珞就算驾车的技术高超,也不敢横冲直撞,但听见秦缨着急,他很快换了一条僻静的小道。
小道虽是狭窄,却胜在人流稀疏,他一边驾车一边不时高喝两声,半个时辰不到,便穿街过巷地到了郡王府之外,但马车刚刚停稳,后面便响起了马蹄声,秦缨下马车之时,正看到崔慕之带着几个亲卫御马赶到。
她拧眉一瞬,没时间与崔慕之纠缠,径直往郡王府大门行去。
崔慕之本以为他们御马而来,能在半路便追上秦缨,却没想到紧赶慢赶,也只是刚好在府门外遇上,见秦缨急着进门,他也跟了上去。
郡王府府门大开,两个腰间系了缟素的小厮正守着门口,这模样,一看便是在为送李芳蕤的灵柩出城做准备,见秦缨出现,两个小厮皆认得她,其中一个留下引路,另一个连忙一路小跑着去通禀。
秦缨吩咐那小厮:“带我去见郡王和郡王妃,他们在何处?”
小厮道:“郡王和郡王妃在小姐的灵堂呢,眼下已经快到护送小姐灵柩出门的时辰了,他们在那里做准备,等吉时一到,便要走了。”
秦缨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崔慕之跟在她身后,仍是一脸不明,此刻上前压着声道:“你要做什么?郡王府如何给李姑娘做法事,你我都无权干涉,你莫非要拦阻他们不成?”
秦缨凉声道:“你说的不错。”
他们沿着早间秦缨走过的路往西行,一路走来,惨白的灯笼洒下一片阴森森的昏光,所有下人都穿上了素服,女眷发髻带白花,小厮腰间绑缟素,而几人还未走到水阁之前,远远地便看到堂前站满了人。
除了宣平郡王一家人之外,竟然还有几道眼熟的身影也在此处,朝华郡主萧湄、信国公世子郑钦,以及昨日在简尚书府上见过的定北侯世子杜子勉。
所有人站在外,而灵堂门口,一个僧人手持木鱼开道,堂中十个孔武有力的小厮正抬着漆黑的棺椁一步步朝外走。
郡王妃柳氏被萧湄扶着,眼眶通红地道:“我将芳蕤如珠似宝地宠着,看着她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般模样离家……”
宣平郡王李敖也哑声道:“此去相国寺,便是要为她消除业障,只望她入轮回之后投个好胎,下辈子平安喜乐,再也不受委屈了。”
柳氏一听这话,顿时压抑地掩着唇角悲哭起来,这时,守在一旁的小厮道:“郡王,王妃,云阳县主来了——”
柳氏哭声一滞,转身看向往水阁来的小径,见秦缨和崔慕之同来,眉头微微一皱,一旁的宣平郡王李敖也狐疑道:“怎么崔世子也来了?”
郑钦也杜子勉也朝来路看去,见她二人同来,郑钦短促地冷笑了一声。
秦缨走到众人跟前,先往灵堂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开门见山地道:“郡王,王妃,送灵柩去相国寺之事,可否暂缓?”
柳氏万万没想到秦缨竟道出此言,她不快道:“我以为县主是来归还芳蕤遗物的,却没想到县主连芳蕤去何处超度都要管,衙门查案子不知多久才查出来,难道就让芳蕤冷冰冰地躺在家里,看着她遗容不在?”
萧湄站在旁道:“缨缨,你太不懂事了,上次我就说过,让你不要瞎掺和衙门的事,你怎么半点听不进我的劝告?让太后娘娘知道,她又该为你烦恼了,今日送芳蕤出城,我们这些来祭拜的人都要于心不忍,你怎还来捣乱?”
秦缨冷冷地看她,那目光锐利逼人,竟迫得萧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萧湄惊讶于秦缨的反应,更不明白她这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是从何而来,她咬紧牙关,见其他人也露出惊诧之状,连忙瘪唇做出一副委屈之状。
她还想再说,秦缨却已对柳氏和宣平郡王道:“王爷,王妃,我眼下来并非捣乱,只是案子尚未查明,还有颇多疑点,此刻将死者送去相国寺十分不妥。”
柳氏不快越发明显,竖眉道:“县主,我刚才已经说了,这案子不知要查到什么时候去,且你也看到了,芳蕤的遗体早就不成样子了,她含冤而死,芳魂不得善终,遗体也这样放在棺椁之中,你要我一个做母亲的,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些脏东西蚕食殆尽吗?”
柳氏哽咽出声,一旁李敖也道:“县主,朝华郡主说得对,你一个小姑娘,不必掺和这些事,何况衙门都没说什么,你凭何要求我们?”
因秦缨是小辈,李敖还算压着气性,萧湄听见此话,委屈的眼底闪过几丝明光,下颌朝着秦缨微微一扬,而这时,敲着木鱼的师父已经走到了中庭,灵堂里的棺椁亦整个都被抬了出来。
等候已久的李云旗接过仆人递上来的灵幡为妹妹引灵,两旁的素衣仆从,亦要拿着冥钱香烛等物为李芳蕤送灵,几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眼看就要往出府的路上行去。
见寻常的原由无法阻拦,秦缨深吸口气,豁出去似地道:“郡王,王妃,若棺椁之中躺着的是李芳蕤,那我的确不该拦阻,但如果棺材里躺着的根本不是李芳蕤呢?”
她目光凛冽,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连那拿着木鱼的僧人都动作一顿,堂前站着主仆近百人,所有人都被她的话惊得愣神。
李敖反应最快,他不敢相信地问:“你刚才说什么?棺材里躺着的不是芳蕤?”
秦缨颔首,“不错,不是李芳蕤!”
柳氏惊愕难当,夹着一副哭腔问道:“怎么可能不是芳蕤?她离家而去,我们遍寻数日也未找见,还有她眼下的小痣,手上的茧子,还有那裙子上的棠棣纹,哪个都是她,你怎么敢说不是她?”
柳氏痛失爱女,本不愿相信李芳蕤已死,可这么多巧合都出现在女尸身上,使得她不得不信,她好容易接受了现实,想好好为爱女盛大超度,可秦缨却来告诉她,这棺材里躺着的根本不是李芳蕤,那她此前在为谁肝肠寸断?
秦缨道:“女子眼下生有小痣者不少,但当初尸体腐烂肿胀,再加上脸被划花,那小痣根本难以确定是在眼睑下的哪个位置,手上的茧子当时已经干燥脱落,也难看出是练剑而得,还是做粗活而来……”
柳氏急声道:“可还有红裙上的棠棣纹,那是芳蕤最喜欢的绣纹!”
“棠棣纹可以临时找人绣,绣技高超的绣娘,一两日便能绣出来。”秦缨字字铮然,又语声一沉道:“就算芳蕤喜欢棠棣纹,喜欢红裙,可她难道还喜欢穿宽大松垮不合身的衣裙吗?”
柳氏的疑问都被秦缨解答,而秦缨这一问,却问的她迷茫无措,她不解道:“什么松垮衣裙?芳蕤金尊玉贵,自小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为何要喜欢不合身的衣裙?”
秦缨回身去看,站在一旁的沈珞立刻捧着桑皮纸包上前,而白鸳手中拿着的,正是早间从府内拿走的那件红裙,秦缨这时道:“王妃说的很对,芳蕤再如何为了逃家掩藏踪迹,也绝不会去找一件不合身的红裙套在身上——”
她指着身后两件红裙道:“这一件王妃熟悉,是早上我取走的,我当时取走此物,便是想与死者身上穿的那件作比对,这一比对,果然发现了古怪。”
“当日去义庄之时,死者尸体已经腐烂严重,身躯四肢肿大,那件脏污的红裙勉强能套在尸体身上,已足以说明这红裙本算宽松,但这件红裙皱皱巴巴,本就是泡水之后皱缩过的,今晨我将两件衣裙一比,发现死者身上的衣裙比芳蕤干净的这件红裙还显宽大,那便能说明,这件红裙在未缩水之前,就更不符合芳蕤的身形!”
在场聪明的,听到此处已经发现不对,柳氏欲言又止,可看着那件干净华贵的红裙,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一旁萧湄道:“你就凭一件裙子便说那死者肯定不是芳蕤?倘若不是芳蕤,那又是谁?京畿衙门也没查出死者是旁人啊。”
秦缨并不想只凭一件红裙便将今日的猜测公之于众,因此才要等着谢星阑再详加查探,可她没想到郡王府竟要将死者送去相国寺,这一送便是将李芳蕤之死大告天下,对郡王府有害无利不说,对棺材里真正的死者也十分不公,因此秦缨才来阻拦,若劝说住也就罢了,偏偏还劝说不住,这才不得不将内情和盘托出。
秦缨道:“死者身份我尚未确定,但我能断定绝不是李芳蕤。”
李云旗听到此处,只觉掌中招魂幡烫手,他强忍着不适道:“你的意思是,死者不是芳蕤,而是其他遇害的姑娘,可你刚才说了,那衣裙勉强套在死者肿胀的尸体上,且本就是缩水发皱的,由此可见,那件红裙也不是死者本来穿着的衣物,如此岂非相悖?”
李云旗心思洞明,秦缨却在犹豫该不该道出更多推断,众人见她像被李云旗问住似的,怀疑的心思顿时又冒了出来。
柳氏跟着道:“是啊,县主言辞相悖,且你既说死者不是芳蕤,那我的芳蕤现如今在何处?我们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她的踪迹,她若知道我们以为她死了,还要大办丧事,便是再气我们也该露面了,没有人比我们更希望她平安无事……”
宣平郡王李敖也道:“是啊,我们当然希望她活着,可如果遇害的真是芳蕤,县主却在此危言耸听,那耽误了替芳蕤超度亡魂,县主如何负责?”
李敖目光迫人,其他人也一错不错地盯着秦缨,见秦缨似乎很难启口,李敖干脆道:“既然都安排好了,还是按照安排先将灵柩送去相国寺为好,免得误了吉时。”
秦缨脑中在天人交战,见此状,她只得道:“不是我言辞相悖,而是不便告知你们,那尸体上的红裙,乃是有人故——”
“啊!鬼啊——”
秦缨话未说完,往水阁走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道小厮凄厉的惊叫,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往来路看去,这一看,便见昏光之中,一个素衣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像身后真有恶鬼追赶一般。
众人皆看的眉头紧皱,再加上身边便有一口棺椁,当下都觉背脊一凉,除了几个抬着棺材的小厮,其他人纷纷后退半步,真怕棺材里爬出鬼来。
唯独秦缨站着没动,因为她看见往水阁来的小道之上,行来了一道挺拔英武的身影,谢星阑着玄色圆领官袍,容色冷峻,眼轮漆黑,行止之间,袍摆上的金色獬豸纹流光溢彩,仿佛神兽獬豸要活了一般。
他步履如风,秦缨隐隐看见他身后跟了几个人,只以为是谢坚和其他翊卫,其他人也做此想,这时,大家将目光落在了那个连滚带爬的小厮身上,便是秦缨都在想,这小厮怎怕谢星阑怕到了将他当成鬼的地步,且还尖声喊了出来。
见来的是谢星阑,萧湄还没等他走近便喊道:“谢钦使来的正好,缨缨今日在此妖言惑众,非说那棺材里的死者不是芳蕤,你身为龙翊卫钦察使,岂能让她如此胡闹?!”
听见她的话,谢星阑郁黑的眼瞳猝然一亮,他看了眼秦缨,又森然望向萧湄和宣平郡王夫妻,扬声道:“云阳县主说的不错,棺材里躺着的,的确不是李芳蕤。”
他说完这话,已走到近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往一旁侧身一让,他高大身形让开的刹那,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了灯火昏暗的小径之上,来人眉眼秀美,此刻却满是歉疚。
而在看清她面容的刹那,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了起来。
“大小姐回魂了!”
“鬼——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