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回复后，顾梦佳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她马上控制开关发了一句灯语过去——“老爹，这几年在城里过得如何？”

半分钟后，对方给她发来了回复——“我单身，并没有孩子啊。”

顾梦佳乐了，她立刻发了条灯语过去——“不是，老爹，你才到城里几年啊？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她——“小朋友，我想你找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顾梦佳有些惊异，她连忙又发了条灯语过去——“你叫顾英俊吗？不是的话那你又是谁呢？”

对方很快给她发来了回复——“抱歉，我不叫顾英俊，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那你是谁？”

“不知道，一个管垃圾站的罢了。”

“你是开回收站的？”

“没有，他们叫我来的，我就来了。”

“你还好吗？我感觉你说话稀里糊涂的。”

“确实，我今天酒又喝多了，现在跑灯塔上来吹吹风。”

“你没有家人吗？我感觉你好像很孤独。”

“没有，很早前就都没有了。”

……怀着好奇的心态，顾梦佳和他聊了下去。那人告诉她，自己名叫古拳，是利物回收站的总管，在这之前曾是一名军人。他没有父母，几个感情好的战友也在“护城战役”中牺牲了，他自己则身负重伤，失去了一条腿，现在靠着一条不太灵活的机械腿度日。在伤好退伍后没多久，他受政府邀请接管了这个庞大而荒凉的回收站，但他根本就不懂得经营，接这活纯粹就是为了打发时间，顺便再弄点补贴金当酒钱。古拳告诉顾梦佳，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回收站，而是根据一座原先设立在海边的军事基地翻新过来的，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点，因为几年前自己就是在这里服的役。“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喝喝酒，吹吹海风，发发呆，然后睡到自然醒。”

古拳对顾梦佳说。“你天天这样吃白饭，不怕被开除吗？”

顾梦佳问他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开除就开除呗，我还有退休金呢，慌什么？大不了日子过得苦点就是了。”

“没人举报你吗？”

“这地方偏僻得很，根本就没人来，谁没事会往垃圾站跑啊。”

“要是上面有人来查怎么办？”

“用不着怕，这都是他们欠我的，况且我才是这的主管，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他们管不着。”

“你觉得城里好玩吗？”

“怎么了？你想来城里吗？”

“不是很想，问问而已。”

“不要来，城市一点都不好，黑帮到处害人，最近犯罪活动特别猖獗，连灭口都上不了头条了。”

“一直都是这么乱的吗？”

“反正最近很乱就是了。”

“那以前呢？”

“不知道，没印象了，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这座垃圾站只有你一个人吗？”

“单说人类就我一个，还有个机器人给我当生活助理，不过前几年来了一位财务主管，现在这座垃圾站基本都在靠他经营。”

“他没跟你说过话吗？”

“没有的，我俩没什么共同语言，我老是喝酒，喝醉了就直接睡觉，他根本就没见过我清醒时的样子。”

“你会灯语，是在海军服的役吗？”

“是的，你为什么也会灯语？你也有在海军服役的家人吗？”

“没有，我自己照着课本学的。”

“自学？那你挺厉害的嘛，你课本哪来的？”

“我爸爸留给我的，不过他没有在海军服役过。”

“等等，你学习灯语的那本书是不是叫做《海军灯语大全》？”

“是的，你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住在一座布满森林和溪流的岛上？而且这座岛上还有一间木屋、几亩农田外加一间很小的树屋？这间树屋里是不是还有一架海航灯？”

“是的！我住的岛就是这个样子的！你怎么知道？”

“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所以有些印象。”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

“服役的时候来的，待了差不多一年吧。”

“那个时候是几几年？”

“记不太清了，七八十年代的样子吧，你呢？”

“啊？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座岛上的？”

“我？我一直都住在这里啊，这里就是我的家。”

“你是说你从出生起就在这个岛上生活吗？”

“当然了，我爸爸妈妈也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他们是什么时候住在这的？”

“不知道，反正他们在我出生前就住在这了。”

“你今年多少岁了？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梦佳，今年十三岁。”

十三岁啊，那应该是了，还是不告诉她好了。古拳轻叹一声，发送了下句灯语——“抱歉，是我记错了，作为海军，我这辈子去过太多岛屿了，我把这座岛和别的岛弄混了。”

“那些岛上也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吗？”

“何止呢，太多了，我记都记不清楚，话说你父母呢？”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爸爸一年前就到城里去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

“所以你前面提到城市是想来这找你的父亲吗？”

“不，我不是很想他，我早就习惯一个人生活了，就是单纯好奇而已。”

“你上过学吗？”

“没有，我都是自己在家里看书。”

“那恭喜，不久后你就要到学校去了。”

“为什么？”

“最近教育大改革，上面明确要求必须要让所有的孩子至少把初中读完，现在教育部在到处找人，主要找的就是像你这种流散在城区外的家庭的孩子，相信不久后他们就会到你家门口了。”

“我才不去呢，学校太无聊了，况且我家住在岛上，和城区隔了一片海，往返太麻烦了，还有我认床，没法住校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听财务主管说，最近政府准备开展什么‘化土行动’，说白了就是填海造陆，通过这种方式把散落在各处的岛屿都连接起来，估计你们家也快了。”

“为什么一定要填海造路？不能直接搭桥吗？这样不方便很多吗？”

“这其中的原因比较复杂，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给你讲讲吧。“大约在六十年前，温室效应加剧，地球气温的不断上升加速了冰川的融化，大量的冰川融化使得海平面不断上升，许多陆地因此被淹没，这段时期也被称为‘大涨水期’。“‘大涨水期’过后，一些地势较高或位置特殊的陆地得以幸存，但由于面积较小且版图破碎，且四周又为水环绕，因此这些陆地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大陆了，只能叫做岛群。“在这段时间里，许多原本是大陆国的国家成了岛国，大量的城镇村落因大水同主要城市分隔开来，你现在住的这个小岛就是一个经典案例。“大涨水在增加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的同时也助长了罪恶的滋生。由于交通系统被严重破坏，搜救人员和执法人员难以及时赶到受灾地区，许多不法分子趁机大肆作乱，多数执法部门濒临崩溃。“不仅如此，由于人类长期以来对自然环境的破坏，一些海洋地区遭受了严重的核污染，大量的海洋生物因此变异，这些变异后的生物被人们统称为变异体。“变异体暴躁残忍且嗜好杀戮，经常攻击过往船只，许多渔民因此殒命，渔船也被损毁，这让以旅游业和渔业为经济支柱的地方蒙受了巨大损失，有的地方甚至一度禁止渔民出海捕鱼，结果又因此引发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过了段时间后，社会局势稍微稳定了些，国家便开始组织军队对抗变异体，由于这场战役发生在海边，而许多城市也因为大涨水被迫坐落在海边，因此这场战役又被称为‘护城战役’。“护城战役持续了好几年，在这几年中，大部分的变异体都被清除掉了，但仍有一些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变异体潜伏在海底，准备随时给人类致命一击。“当时政府由于忙着造桥连接各个岛屿，所以对这些剩下的变异体不是特别上心，结果有一天，一只变异后的巨型章鱼用触手把一架新建的桥给打烂了，许多人因此丧生，这起事故也成为了护城战役后伤亡人员最多的事故。“随着这类事故发生次数的变多，政府决定叫停各座岛屿间的造桥项目。因为一旦他们建好一座桥，就总有变异体从海里冒出来把桥打烂，让他们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因此政府决定在找到镇压变异体的方法之前不再建造任何大型跨岛桥梁。“相关人员通过研究发现，变异体生性喜光，而且许多变异体身上没有长像角这样的尖锐肢体，这也就意味着就算这些变异体可以轻松压垮一座桥或是撞沉一艘游轮，也很难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做到破土而出这样的行为。“得知这一消息后，科学院马上召开紧急会议并连夜制定了一个计划，即‘化土行动’。“‘化土行动’的内容并不复杂，就是在裸露的海平面上铺满一种名叫化土的特制有机土壤，这种土壤养分不高，但有很强的粘合性和吸水性，可以牢牢地固定在海面上。此外它的密封性也很好，可以有效防止透光。“科学家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先留一片不铺设化土的空旷海域，然后在其他能看到的、有人类生活的岛屿周围的海平面上铺上化土。“由于变异体喜光，所以等化土铺得差不多了、大部分的海面都被遮住后，它们就会朝这片没有被遮挡的空旷海域聚拢，到时候就可以派军队在这片区域进行集中围捕了。“不过化土行动并不是指要把除围捕海域外的每一片海域都铺上化土，化土铺设一般只在那些较为重要且人口流动较为密集的城市岛屿附近，一些偏僻的、人员往来较少的岛屿附近的海域则会被铺上一层绝对隔光的黑布，这样能省下很多成本。”

“那那些偏僻岛屿的居民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吗？”

“不会的，很多变异体体型庞大且视力不佳，就算真的冲破了遮挡，想要伤害到岸上的人类也是需要很高的精密度和弹跳能力的，凭它们的视力和体型很难做到这点，再加上喜光的特性，隔绝光源对它们而言基本是要命了。“因为位于变异体食谱中的海洋生物也都比较喜光，隔绝光源后这些海洋生物就会朝有光的地方游，而变异体大多体型庞大笨拙，游泳速度并不快，因此很难跟上猎物的步伐，而在自然界里，追不上猎物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饿死。“还有就是，偏僻岛屿人口少，污染小，变异体没那么厉害，几个人合力对付一个变异体还是没问题的，如果运气好，碰上肉质鲜美的就当给全岛人加餐了。“反而对大城市的变异体而言，就连氧气都是兴奋剂，在变异体闹得最凶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每天都有三到五起的变异体伤人事故发生，那时候的海岸除了军队之外根本就没人敢去。”

“听上去挺惨的。”

“确实，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变异体都这么磕碜。虽然大部分变异体对人有害，但是有些变异体对人类而言用处还是挺大的，比如说某些可食用的变异体和可入药的变异体，有些能拿来泡酒的甚至已经被科学院计划加入人工繁殖了。”

“那那些渔民怎么捕鱼呢？”

“有专门圈起来的相对安全的捕鱼区，城里某些地方还有人造海域，用于饲养食用类海鱼。”

“那铺上化土和黑布后岛与岛之间的人口流动该怎么办呢？毕竟又不能走路又不能坐船的，老坐飞机也不划算，还不让架桥。”

“这你不用担心，有会飞的空飞汽车，自从它被研制出来后，变异体对人类的威胁度就大大降低了，毕竟变异体不会飞，撑死也只能在海洋横行霸道。“其实政府停止造桥这一行为很大程度也跟空飞的普及和发展有关。因为空飞一开始体型都很小，只能载人，载不了物资，造桥主要是为了把物资运送到那些岛上去，但是随着技术的发展，货运空飞开始出现，利用空飞运送物资不再是问题，造桥的事也暂时被搁在了一边。“当然，这也不是说后面就不造桥了。毕竟空飞虽然方便快捷，但是耗能很大，而且现在局势慢慢恢复过来了，不像以前那样以效率和速度为主，估计后面政府还会重拾造桥项目的。”

“空飞一般是什么样的？”

“空飞外形跟八十多年前的普通轿车差不多，只不过轮子被换成了磁悬浮底盘，所以长得有点像瓢虫。“空飞分民用空飞和专业空飞。民用空飞就是我们常说的私家汽车，专业空飞则是那些警车、救护车和消防车之类的。“除了功能不同外，两种空飞的燃料也不同，出于工作需要，专业空飞可以传统、清洁双能源互用，但民用空飞只能用清洁能源，因此民用空飞在速度上是比不过专业空飞的。“空飞种类的分辨方式很简单，尾部有排气口且起飞会喷火的就是专业空飞，没有排气口且不会喷火的就是民用空飞。“不过现在市面上也出现了以地外能源为燃料的空飞，地外能源就是从别的星球上带来的能源，地外空飞在环保的同时还具备了超快的速度，但是这种空飞实在是太贵了，只有豪门才消费得起，就连富商都不一定能买到。”

“听起来好好玩啊，突然对城市感兴趣了。”

“不要来，毕竟变异体还没有被彻底消灭，你身为孩子待在岛上是最安全不过的，外界人员没找上门来你就不要擅自外出。”

“好吧，那听你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有点困了，今天就先聊到这吧。”

“你后面还有空吗？我还想找你说话。”

“呃，大概三天之后吧，那天我尽量不喝酒，其中那两天我得补觉。”

“好！那三天之后见！还是这个时间点！”

“还是用灯语交流吗？你没有通讯器吗？”

“没有，还是用灯语交流吧。”

“那好，三天之后，我在这里等你。”

……当晚，从城市传来的灯光在闪完这句话后便熄灭在了黑夜里。在确认古拳已经离开后，顾梦佳关上海航灯，锁好木窗，随后紧挨着背包坐了下来。她先从包里拿出一件御寒外套，然后将背包叠成枕头的样子，顺势躺了下来。顾梦佳把头枕在背包上，又用外套盖好自己，随后便沉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