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月生迷迷糊糊醒来时,齐倦已经起来过了,正挂在沙发上仰面打着游戏。
“几点了?”郁月生问。
齐倦看了眼手机:“快七点了。你有没有好点?”
“嗯。”郁月生顶着被子坐起身来。
一小束清晨的阳光刚好落在他身上,头发上也染着层淡淡的金色。
“我看看。”齐倦抓着手机趴到床被上,凑过去拨开他前额的碎发,摸着他微湿的额头嘀咕道,“好像还有点低烧。”
郁月生乏累地将脸埋在了手心,声音也带些鼻音:“我先去洗洗。”
“好。”齐倦退开身,靠上床头继续着未结束的游戏,“你去吧。”
一局游戏快结束的时候,郁月生回来了。他弯下腰够到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开了机时,噔噔噔的消息声连环响起。
郁月生盯着屏幕皱了皱眉:“你姑姑找你没?”
“没有。我妈倒是找我了,还有左子明,韩潇。班级群也炸了。正常操作,我现在只能开飞行模式。”齐倦指指靠窗的桌子,“吃早饭吧,我早上刚下去买的。”
“就一份?”郁月生说。
“我吃过了。”齐倦懒洋洋说着。
在郁月生喝粥的时候,齐倦继续道:“我都有点舍不得走了。我们再住两天吧,等你感冒好了再走好不好?”
郁月生刚吃完一勺粥:“嗯。”
“好啊。”齐倦抓着手机躺在被子上,快乐地将两条长腿伸在空中蹬了蹬,过了会他又打了个滚爬起身来,“你先吃,我去给你接个水吃药。”
辞完职后,忽然清闲下来,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郁月生感觉自己脑神经都有些放空。
他吃完药,又在齐倦的千哄百磨下坐回了床上。齐倦适时地给他裹了两床被子,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像是只蚕宝宝。
“这束光真好看。”齐倦用手翻来覆过去盛着落在被子上的一缕摇晃的阳光。
过了会,他从衣兜里掏出盒扁圆的糖罐子,撕开了易拉口的铁皮,露出着里面满满一盒淬了糖霜的硬果糖,它们在阳光底下亮灿灿的。
齐倦将糖罐递在郁月生面前晃了晃:“拿个,这种的很好吃。”
郁月生拨了拨,捡了颗橙色的:“昨天在办公室,你就是吃的这个吗?”
“嗯嗯。也是你挑的这个味。”齐倦把糖罐的盖子盖好。他故意钻在那束阳光里,用长长拖下来的袖子摁着蓬松的棉被,凑在郁月生面前,低低地喊:“老师,我也想吃。”
这个角度里的他,碎发乖巧搭在额前,眼睫有些濡湿,黑黑的眼珠却是剔透又璀璨,像是攒满了星子。
郁月生瞧着他手下压着的一盒糖,挑眉道:“不是还有?”
齐倦笑嘻嘻将手背在身后往外一推,糖罐子打翻在床边的垃圾桶里扑通一声,他若有所失道:“哎呀,现在没了。”
阳光和微风落了满屋,窗纱也微微飘起。他垂落着眼睫认认真真盯住郁月生,跪坐在郁月生身前,用指腹缓慢摩着他樱色的唇:“好像只有老师这里有。”
齐倦搂住面前的“人型被子”,贴着那微烫的皮肤,将嘴唇轻轻压上去。见郁月生没拒绝,又撬开他的唇齿,去吻着他口中橙子汽水味的糖。
良久后齐倦才松开手撑在枕边,俯着身胸口起伏地喘息着,整个人都在抖。
他握着郁月生的手心附在自己心如擂鼓的胸口:“怎么办?我心跳好快。”
隔着衣服摸不出来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十几岁少年布料后面硬朗抽节的骨骼,还有炙烫的体温。
对视上齐倦亮灿灿的眼睛后,郁月生偏过些脸:“特别快。没救了。”
“才不是。”齐倦扑在他怀里。
“你天天这么蹭着我,迟早要发烧的。”郁月生只好无奈地揉着他的头发。
怀里的人嘟嘟囔囔着:“老师你是不是对我的头发有什么执念?”
见郁月生停了下手,齐倦埋着脸,又握着他的手放回自己的小圆脑袋上:“给你揉。老师,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嗯。”郁月生顺了会他的头发。
齐倦靠在他怀里蹭了蹭,又转了下脑袋,发白的小脸都落在了阳光里,睫毛轻轻颤动着,不多时就传出着微微的呼吸声。
过了中午的时候齐倦才醒,揉着眼睛坐起来:“我怎么睡着了?”
“不知道,感觉你好困的样子。”郁月生说。
“一定是你怀里太舒服了,被子都香喷喷的。”齐倦闭着眼睛,往郁月生怀里凑着呼着热气,将人拢得更紧了些。
“别睡了,都快下午了。出去吃饭吧。”
“好啊,让我想想吃什么好。”
两人走出去的时候,偶遇见了昨天那对小情侣。
女生迎着窗口的光线,正对着手中的小镜子涂着口红:“亲爱的,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好不好?《奶油泡芙》今天上映哎。”
“行行行。”男生看了看手机,“晚饭吃早点,看……我们去看六点的吧,六点有一场。”
“好。”女生收了口红时,注意到齐倦他们,挥挥手兴奋打招呼道,“嗨,小帅哥。”
齐倦走过去:“姐姐好啊。那个电影很好看吗?”
“看预告感觉很不错。”女生看了看齐倦身边,“你朋友吗?”
“不是啊。”
郁月生微微怔了一下,齐倦补充道:“是我男朋友。”
女生睁大双眼,轻轻“啊?”了一声,不过很快又恢复笑容说:“好吧。可以去看看的,评分还不错。”
小情侣和齐倦他们告了个别后先走了。
到了酒店门口,虽是阳光灿烂,还是有些凉丝丝的风拂面而来,齐倦将外套几下脱下来,塞在了郁月生怀里:“你穿。”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郁月生几乎分辨不出来他是在高兴还是气呼呼的。
“干嘛啊?”郁月生说。
“要不是在外面,我就直接给你套上了。”齐倦伸手比划着说道,“这个颜色跟你的灰色毛衣挺搭的,你穿给我看看。”
郁月生皱了皱眉,还是将那件黑色的风衣套在了外面,扣子也扣好好的,衬着一张脸清冷又白皙。
齐倦说:“挺好看的。走吧。”
说完他又低着头玩着手机,啃着指甲盖一副闷头偷乐的样子。
在路口等待红灯的时候,兜里手机震动了一下,郁月生掏出来看着。
是齐倦发给他的:【人来人往的街头。没人知道走在我身边的人会是我的老师、我的爱人。但是我知道,我们出门前还抱在一起深情拥吻、爱对方爱得死去活来。他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我的,他也是我的,他的一切都要是我的。】
郁月生转过脸时,对方正凝视着他,歪了歪头眉眼弯弯。
少年很喜欢站在阳光里,看起来总是懒洋洋的,却又好像光芒四射。好像红绿灯再跳过一格,他就要为自己拢拢衣领,问道“暖和吗?你喜不喜欢呀?”
郁月生感觉自己这次发烧烧得不轻,从脸颊到耳根都滚烫滚烫的。
没走多久,两人穿了两条马路就近找了家面馆坐下来。郁月生点了两碗面条,抽着张纸巾擦着桌子。
“请慢用。”服务生将瓷碗端上桌,白白的热气在空气间氤氲开来。
“给。”齐倦抽了两副筷子,递了副给郁月生,又用筷子挑着他碗里的胡萝卜丝吃。
“你碗里不是也有?”郁月生撕着一次性筷子外边的塑料皮说。
齐倦咬着面条:“不一样。你这碗里有酱,你的好吃些。”
他吃了几口,才开始用筷子卷着自己碗里的面,没吃多少又放下筷子了,几乎没看出来他的那碗面有什么变化。
“就吃这点?”郁月生说。
齐倦将手塞回了兜里,端着桌上微烫的白开水喝了一口:“嗯。你吃吧。”
他侧趴在桌子上玩着卫衣领口的绳子,翻了翻手机说:“郁月生。我们待会去看电影好不好?他们不是说挺好看的嘛,我看下午场还有票。”
“你再吃点就去。”对方回他。
“这话怎么像是我会说的?”齐倦无奈地拿回了筷子。
到了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已经快开场了,齐倦急急忙忙在前台买了一堆零食抱在怀里。
“刚才不是饭都吃不下?”郁月生看了一眼。
“烘托一下氛围,捧着吃的看才有感觉。”
两人挑的位置比较靠后。影厅里坐得满满的,他们打着手电,猫着腰找了位置坐下来。
那电影是部都市爱情片,还带着点搞笑。齐倦捧着橙汁慢悠悠喝啊喝,时不时从郁月生手里的包装袋里抓着薯片吃。
有好几下抓错了,碰到郁月生的手指头,他就趁机在对方手上揩一把黏糊糊的佐料,又混在众人的笑声里低低笑起来。
开场没多久后,齐倦拍了拍手上的佐料粉末。郁月生在他面前抖了抖了零食袋子,他也不吃了,就安安静静靠在座椅上。
电影放到中途,有个小配角闹了个乌龙事件,那人骑着自行车没看路,掉到臭水沟里去了,爬起来时浑身泥泞,就只能辨出一双亮堂堂的眼睛。
影厅里有个小孩子可能没看明白,被吓到了,奶声奶气又着急地喊了句:“妈妈呀。”
“哈哈哈哈哈哈。”满堂都在哄笑起来。
郁月生也撑着下巴抿嘴笑了笑,他喝下一口橙汁,将纸杯放回座椅旁边的收纳杯里时。齐倦忽然将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感觉到那手冰冰凉,掌心还有些微湿的薄汗,郁月生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奈何四座都在欢笑着,齐倦可能没听到。
郁月生这样想着的时候,对方手上的力度松了些,哑声说了句:“继续看吧。”
郁月生半信半疑着,倒也将齐倦的手指握住了,放在手心慢慢搓热。
他时不时也有注意些齐倦的反应,那人好像总是在旁边动来动去,一会歪向椅子这边,一会又仰着头向后靠了靠。
准备开口问问的时候,齐倦又跟着众人低低笑起来,单薄的肩膀也在扑簌簌耸动着,似乎是在专心看着电影,他就只好将未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
电影放了大半的时候,齐倦抬手用拇指按了按疼痛的胃部,终于忍不了抱着肚子埋下身来。
在他另一边坐着的人也有打量过来,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紧握着的手。
郁月生拍拍齐倦的后背,小声说:“我们出去。”
齐倦:“缓缓就好。你先看。不想第一次跟你看电影就没看完。”
郁月生:“能坐起来吗?我给你揉会。”
齐倦深呼吸了一口,勉强抬起头来,歪着身子靠坐在椅子边上。大屏幕的亮光落在他脸上闪烁着,只能看出他嘴唇紧抿,脸色也发白得厉害。
“嘶——”郁月生将手探过去的时候,还没挨着人,齐倦又微微弯了些腰,浑身冷汗直冒。
两人肩并肩坐着,动作属实别扭,郁月生只能倾点身子给他揉着腹部。那小孩应该是胃痉挛了,指腹下的触感特别凉,好像还能揉到抽搐的硬块。
郁月生皱起眉头的时候,齐倦已经用凉冰冰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偏过头说:“不用揉了。我有点想吐。”
他将自己的手穿在郁月生的指缝间,拢住:“没事的。看吧,我想看看他们最后有没有在一起。”
接下来的后半场,齐倦都将胳膊横在腹间,乖乖巧巧将头靠着郁月生的肩膀没再乱动,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郁月生中途摸了几次齐倦的脸颊,都是凉凉的带着些冷汗,又只能将人揽得紧些,心疼地揉着他的头发。
散场音乐响起过后,影院的大灯疏忽点亮。众人在有说有笑着稀拉散去,齐倦还是弯着腰痛苦地坐在原位,瘦瘦的脊骨都顶在了衣服上。
“缓会再走吧。”郁月生捡起地上空了的零食袋子,并在手心,用另一手顺着齐倦的后背。
“有点难受。想吐。”齐倦发着抖,哑声说着。
“吐这里。”郁月生将之前装零食的塑胶袋子抖开,塞在他面前。
齐倦摇摇头,抓着郁月生的胳膊,捂着胃站起身来,抬了一下头时,郁月生在亮光底下看到了他毫无血色的脸。
“还好吗?”郁月生说。
椅垫失了力量,弹回挡板上疏忽骤响。齐倦抿着唇,将手揣在兜里跌跌撞撞往卫生间的方向冲去。
“要死啦?哎哟突然冲出来吓我一跳。”有路过的女人忽然被撞到,扭到脚踝叫了一声。
“抱歉抱歉。”郁月生一边道着歉地追了出去,追到了洗手间里时,面前的一扇门砰然关上。
齐倦摔进隔间里,弯下腰将白天吃的都哗啦吐了出来。手扶着门板时,人也晕乎乎的,就感觉喉咙里腥腥的,胃里可能搅了一下,接着就吐出两口黑红的血。
浑身力气都快殆尽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挂在蓄水箱上,抬手按到冲水按钮的时候,腿脚麻痹了似的发软。
“齐倦,齐倦你怎么样?”郁月生似乎在敲着隔间的门,咚咚咚的拍门声格外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