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00。酒吧街的空气间溢出劲爆的音乐,每一颗细小分子里都染着暧昧的气氛。
会遇见齐倦吗?
郁月生揣在口袋里的手悄悄攥了紧,指腹间都因紧张而有些潮湿。
“郁月生,听说你要去育明中学做班主任,为什么啊?”同学扭头问他。
“……”
“我听说你的学术报告连续两月获了奖,得顶你做老师两年的工资了吧?”
“……”
“郁月生?”同学仍在旁边不厌其烦地问着。
而被问的那位,看起来十分冷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郁月生还在失神地想,之前遇见齐倦的那家酒吧还剩十来分钟就要到了。
齐倦还会靠在那面白墙上,微微低眸,眸光缱绻地看着他吗?
少年的眼睛瞳仁很黑,但是眼型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弯出细细的纹。
那双眼睛里好像永远都带着慵懒的笑意。入目即深情。
直到被拍了拍肩膀,郁月生回过神,才淡淡回了句:“保持知识的输入和输出。”
脚步却停下来了。
是那家酒吧。到了。
……
然而并没有见着齐倦,即便是进去转了一圈,也不见齐倦的影子。
“郁月生,你找谁呀?”不解的同学跟进去问他。
奈何里面音乐声太大,对话也听不清,郁月生摆摆手急切地走了:“回头再说。”
很快,他想到了第二个地点!
郁月生仰头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口,里面是有微弱的灯光的。虽然屋子里严实地拉着窗帘,使得窗口的身影模糊不清。
他的心里又有些激动。
没事。
知道你在家就好。
齐倦,我期待着你开学。
我等等你。
在家里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睡饱饱的我们再见面吧。
-
时间转眼到了开学那天。教室里面焕然一新,连窗户都被擦得雪白透亮的,是新学年开始了。
讲台下面挤坐着的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在他们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郁月生一直在不自觉地往教室后排看去。
怎么韩潇变成了单人座?对视一眼时韩潇还纳闷地回看过来,眼中泛着困惑。
郁月生又朝旁边看了看。
——可是齐倦还是不在。
他开始有些慌了。
台上一名同学正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郁月生问了坐在前排的一位同学:“你们班齐倦呢?”
那同学一脸懵:“什么?”
“……”
那同学挠挠头,疑惑地问:“我们班没有这个人啊。新生吗?”
穿堂风有些冷,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没有这个人。
什么意思。
郁月生额间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是不是记错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齐。”
“……”
郁月生继续道:“倦是倦鸟归林的倦。”
“……”
那同学挠挠小脑袋,还在迷茫地重复:“老师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班真的没有这个人啊。”
郁月生皱皱眉:“没有?”
那同学拖腔带调地说:“是不是别班的?真没。”
每一句都像是敲在心口的重击。
花名册!
郁月生两步回到讲台,第一件事就是去翻讲台桌上的花名册。
一页一页翻。
众同学就这样对他看着,只觉得这位新来的老师似乎冷漠又不好相处,也不敢提醒老师,应该喊下一名同学上台自我介绍了。
虽然新老师的骨相棱角分明,是十分清冽的那种好看。
没有齐倦的名字。
还是没有。
怎么可能?!
是齐倦没有选择回来吗?
可是郁月生匆忙扫视下来,看到韩潇变成了独座。
带着最后可能残存的一丝希望,郁月生在紧跟着发书的时候,紧张而刻意地去问韩潇:“你同桌呢?”
“啊?”韩潇抬起头,微怔了一下。
按说班里人数为单的话,最后排有个单人座也很正常。
可韩潇还是说:“我同桌啊——”
郁月生心里一紧,咚咚直跳着。还是有同桌的对不对?是齐倦吗?
虽然表面无波无澜,心脏其实快要跳出胸口了,指骨也按紧了衣袖口,薄唇紧抿。
很快地,韩潇低着头,面露失落地说:“那个人很久没来了——”
郁月生:“?”
韩潇慢吞吞地解释着,语调带着悲悯:“他身体不好,从上学期就没来过,一直在医院。都不确定能不能来了,桌椅也就撤了。”
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郁月生胸口起伏着,小心翼翼地问:“你同桌,叫什么?”
韩潇正要开口。
前座的一名男生回过身,插嘴道:“老师,他同桌非常的捣蛋,也就是没来,来了得把你磨死哦。
“哦——”
听到这,郁月生的眉间终于有些舒展,给心里的某只小崽崽自动对上号。
乖。在捣蛋坑位上放好。
男生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继续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说着:“上课睡觉,爱顶嘴,抽烟喝酒打架,成绩非常差。我们班前一个班主任就经常被他惹生气,还有个任课老师被他惹哭过。”
郁月生满意地点点头,扯了抹不太自然的笑:“嗯。”
“……”男生心想怎么这么没劲,自顾自地补了句,“哦对。叫齐倦呢。”
听着他们继续说,郁月生才知道,前排那个不认识齐倦的同学是上学期才转过来的,所以没见过齐倦。
下课后,郁月生又去找了梁校长。问了一些和齐倦相关的事情。
梁校长抿了口茶,不在意地说:“那个学生调皮捣蛋。经常惹事。这次请了挺长时间假的,也好,给你省个心。”
郁月生回说:“知道了。”
知道齐倦学籍还在这个班里就好。至少齐倦还是在的。
可是一整天下来,郁月生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一是迟迟不见齐倦,觉得心没落到实处;二是听说他身体很差,高一下学期就没来念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那次受过的伤太严重,会不会还有影响?
一直等到放学。
他迫不及待地去了齐倦家。
平复心情后,指骨礼貌地敲了敲门。
打开门后却是另外的人。是郁月生从未过的,他皱着眉询问:“你好。请问齐倦在家吗?”
对方警惕地朝郁月生背后看了看:“那是谁?不认识。我都搬这里一年多了。”
“这不是齐倦家?”
“有毛病!”
“等下。”郁月生不放弃地问,“那请问下住在你们前面的那家人姓齐吗?”
对方表现出不耐:“不认识不认识。这房子我买的!”
“……”
“砰!”门被突然关上。
一天的起起落落下来,郁月生心态快崩了。
慢吞吞地倚靠着墙壁蹲下来。
所以齐倦走了是吗?走没走?
是躲着自己吗?还是压根就没有回来。
心里惴惴不安。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个世界像是跟他开了个玩笑。
都在帮着齐倦躲他。
-
失神地度过了两天,日日都提不起什么劲。
郁月生照旧每天都给齐倦打几个电话,可总是显示那边没人接。而课程却还是得继续。
“嘟嘟嘟——”路过班级时,郁月生按了按眉心,疲惫地将电话挂断。
他无心地朝里看了看。
水蓝色的薄纱窗帘被风吹得微卷,掀起的一角呈出教室里面静谧的画面。
某张座位上还趴着一名同学,对方身穿着宽大的校服。
衣服似乎不太合体,能看出来他的手腕是很细的,应该一只手就能环住,腕骨的凸起也很明显。
这个年纪,抽枝拔条的少年总是偏瘦的。
因是躬着身体,后背的布料也勾勒出青涩的脊骨。校服领口处有一小节白皙的颈线露出来,修长而利落,皮肤白得能发光。
这节应当是体育课,其他同学都已经去操场集合了。远远地,都能听见操场传开的哨音。
这又是哪个不省心的学生?
郁月生走过去敲敲桌子,提醒道。
“上课十分钟了——”
“……”
没反应,这人似乎睡得很是香甜。
郁月生轻轻拍了拍他。
“咳咳……”少年将手抵在唇间,闷咳了几声后,终于慢吞吞地抬起头。
他的肤色苍白如纸,墨发有些枯。
在见到郁月生的那一瞬。
阳光斜斜地洒落进教室里,有几块盈亮的光斑,掠过树荫的缝隙,在被风吹得翻卷的课本间轻松跳跃。
柔风拂过面颊,吹得人清醒又昏沉。碎发也微微飘晃。
“在找我啊。”尾音扬起,像是小猫伸出爪爪在心底轻挠,“——老师?”
久违的少年眉眼弯弯的,浸着笑意,眼尾弯出来细细的纹,坠着的俏皮小泪痣也微微上扬。
画面柔和而静谧,足以让春雪消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