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房里出来已经是傍晚了,姜听玫刚给他们点完外卖,出房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正中穿着一袭墨绿长裙,长发披肩,高高瘦瘦的“姑娘”。
眉眼没变,五官立体漂亮,只是经过化妆轮廓变柔和了不少,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穿了女装也漂亮得惊艳,很绝色。
顿了顿,她走到他面前,笑得杏眸弯弯,有些调侃:“纪姑娘真是好看。”
柏纵刚从洗手间出来,听见笑笑:“我尽力了,不过二哥底子好,柔和轮廓后怎么画都漂亮。”
纪忘舟半垂着头,假发搭在胸前,裙子胸前口袋上还有两个镶嵌着装饰钻的蝴蝶结。
他觉得硌得慌,手里打着游戏也不顺畅起来。
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微淡水蜜桃气息,带着丝甜。
心里莫名烦躁,退出游戏,反手扣下手机,他抬头回视姜听玫的目光。这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饮水机加热发出声响,冰箱温度调节按钮似的开关响声,还有许久没用的风扇似乎被谁撞了一下,有机械碰动的声音,咔一声,窗户被微凉的晚风吹开。
感官感知周围的一切声响都被放大,他看着她的眼睛,双线皮及下加深,眼尾微微有点泛红,应该是看书看久了。
她很好看,鹅蛋脸,眼睛里像有清澈溪水流淌,很纯,却又带着点磨人的欲。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她丝毫没有退缩,反而看他的表情无比认真。
屋外冷空气霎时涌入,吸入肺里,清新的冷,纪忘舟才觉缓过来一口气。
而面前姑娘那双比溪水清澈的眼睛却湿润了,有泪流出。
他尽管面上漠然着,心里却慌了。
抵着沙发的那只手,掌心微曲,指腹向下,想抬手又放下。
姜听玫却一点没察觉,她移开眼走到窗前去,伸手将被风吹开的窗户关上,喃喃道:“降温了啊。”
“怎么哭了?”她听见这声,声线仍是冷的淡的,语气却有了丝关心意味。
“啊,有吗?”姜听玫后知后觉,摸了摸眼角,湿的,她轻回:“迎风流泪,老毛病了,没事。”
她又走到他身前,半弯下腰,仔仔细细地看他。
没有冷空气的流入,室内似乎又变得燥热难耐起来,纪忘舟半仰起头,支手臂挡了脸,喉结微滚,声音低低的:“有这么好看?”
轻扑一声,姜听玫笑着回:“好看啊”,她转身去一旁取化妆盒,“不过我看的是你的妆,眉毛没画好。”
拿出眉笔,她走过来:“我给你补补。”
纪忘舟也无奈了,摊开手让她弄,“好,你画。”
粉刷扑了扑眉笔,她先扫了扫他的眼妆,“眼妆有点浓,今天你是无辜受害者形象应该淡点,像小白花那样。”说着她扫去了他眼皮上的橘色眼影部分,小手指微翘重新轻轻地画了一下眼妆。
后面是眉毛,眉笔尖很细,戳着肌肤,无意间碰到额头的还有她的手,冰冷而柔
眉笔尖头摩挲,描摹,他们相靠如此之近,近到不动声色的呼吸都交集,近到他能看清她睫毛向上微卷,还有脸颊侧边一点细小的绒毛。
饮水机电流声和彼此呼吸声无限放大,指骨向下,大手抵着沙发木棱,背脊和颈都绷成一条线,他僵直僵硬着。
避无可避。
“……靠!”
罗鑫林高分贝震惊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幕,而后只剩下门撞墙壁发出的声响,来回吱呀的一声。
眉笔一顿,手指轻微抖了下,一笔画到了眉型外面。
姜听玫没被干扰,耐心擦干净,又重新开始画。
吐出一口气,也不管门外人,纪忘舟闭了眼睛,不去想,随她折腾。
而在门口仿佛石化的某人:……?
这也太刺激了吧?!
门后跟着的实验室众人:?被画眉的那位姑娘不会是他们纪哥吧?!!
罗鑫林说不出话,默默转身退回楼道。
苏均晨心宽:“纪哥女装真挺好看的,我差点没认出来。”
赵文曲哀哀道:“是好看,不过以后我们这些单身狗又要被虐了。”
苏均晨诧异:“哪看出来的?怎么说?”
罗鑫林叹气:“以前有见过二哥让哪个异性离他半尺近么?”
众人悟。
什么不结婚,不近女色,大概是栽了。
…
后面画眉不过半分钟,就绪后。姜听玫后退几步,像欣赏自己的作品一样赞叹:“纪姑娘好好看。”
看着她嘴角的笑,纪忘舟也无所谓了,半靠沙发,随意慵懒,低回了声:“嗯。”
外面的人都进来了,罗鑫林尽量避免自己的目光往对面自家老大身上瞟。
苏均晨在一旁咂摸,“靠,好好看,为什么纪哥不是女的,要是我就娶她了。”
黑长直,柔弱小白花楚楚动人到让人忽略身高了,仿佛他就应该是这样瘦高而漂亮的姑娘。
柏纵推开门从一侧卧室出来,他似乎有点冷,又加了件亚麻色外套,他看了眼沙发正中的人几秒,夸:“妆更合适了。”
“适合就好。”姜听玫笑着回,眼角弯弯,话锋却一转:“不过纪忘舟你声音不太符合啊,要是穿帮了怎么办,不如先练练女声吧。”
她看着他,眼眸清澈,说话却像调戏:“先撒个娇看看,纪小姐?”
那双桃花眼眼尾的眼线勾的柔,不过不笑的时候却仍旧锋利,像锋刃,可毙命。
周围几人见到这场面都有点坐不住,有点发怵,他们纪哥真生起气来他们都害怕。
不过,眼帘垂下,盖住锋利纪忘舟很顺她,轻轻回了句:“嘤嘤嘤。”
???
“我去!”苏均晨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震惊到无以复加地看着他二哥。
罗鑫林已然麻木。
“靠,二哥再说一遍,我录个音。”苏均晨拿出手机。
却收到了一个冰冷且十分不善的一记眼刀。
苏均晨登时放下手机,示弱:“喵喵喵”了声。
谁还不会撒娇了。
姜听玫听见那声嘤嘤嘤,心底像被什么动了下,不知是哪的保护欲出来作祟,鬼使神差地开口:“你晚上要是遇见危险,一定要记住我在后面,你可以回来找我。”
这剧本是不是拿反了?
纪忘舟掩饰地撇开头,他淡回:“不会有事,姜小姐谢谢关心。”
姜听玫后退,“好,那祝你们今晚顺利。”
——
月黑风高,孤零零的偏僻山路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不时有风刮过,声音穿透山林,像在呜咽。
时间是晚上十点,山腰住户本就少,最近天气还转凉了,外面散步遛弯的人一个也瞧不见了。
而网络上却因一则博文沸腾喧嚣声势浩大。
同城微博热搜上,一个id名叫“小花不难过”的网友定时发布了一篇遗书。
[相爱五年,无疾而终,我终于做好把自己交给他的决定,却发现他早已经在背后找了另一个女朋友。
我自小软弱,性格有缺陷,是林先生帮助我走出来,从大学认识至今,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生命中的光啊。
可是为什么,曾经说会永远会和我在一起,为我折一千三百一十四只千纸鹤,为我跋山涉水到同一座城市工作,为我热粥暖胃,嘱我添衣勿寒的你的爱竟是谎言?
高中时,我们学校有心理老师来学校评估,那时候说我是抑郁症,我不相信,遇到你后我更不相信,可在半个月前知道了你和你背地里那个女朋友已经交往三年甚至商量结婚的事后,我觉得好像是真的了。
人死了才会平静对吗?
我的光熄灭了,我可以去找我妈妈了。
林先生,祝一生顺遂。
庆贺我今天过后就可以把你忘记。]
评论是小花不难过的一句话:“没有谁有错,我只是失望了。”
而下面则是数万评论,骂渣男,渣男去死,姐姐不要想不开,一定要好好活着。有人甚至已经报警了,让警察去找人。
小花不难过的微博往下翻,有她之前的自拍风景照,背面是山,山后是很隐蔽绵长的一片树林。
那个位置是特定角度才能拍出来的照片,就在屏荔山山梯以西一百多米远的一处拐角。
继续下翻,从动态可以看出小花很善良,帮助过流浪狗狗,还为空巢老人写过稿子,她是个自由撰稿者,文风很温柔,娓娓道来,却热爱众生。
可是这样好的小花,却因为一个渣男,要自杀了。
—山路陡峭,纪忘舟出门,穿墨绿长裙的瘦弱姑娘,一手提了一个塑料袋,一手珍惜地捧了罐千纸鹤。
她力气不大,提着塑料袋有点艰难,走路摇摇坠坠的。可她怀里还是死死地抱住了那盒装满五彩千纸鹤的玻璃罐,紧紧地,很珍惜。
夜里风凉,星星也见不了几颗,山路无人,她在月光下走,一直半垂着头。
纤细的半截手臂裸露在空气中,怜弱无助。
从转弯的山腰公路过来,她身形单薄,情绪很低落,有低低的哽咽声传来,她在哭。
一抬头,那张面容姣好五官柔和的脸上已经满带泪水。
她就是微博里的那位id为小花不难过的女生。
“林泽,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她嗫嚅着,声音细弱,在这冰冷的山间,被风一吹就散了。
脚不小心勾到了手边提着的塑料袋,她身体一软,没有力气,结结实实地在水泥公路上摔了一跤。
整个人半趴着瘫在公路上,发丝糊到嘴里,脸上也尽是泥土。
而一直被她提着的那个塑料袋应声滚落,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有两罐啤酒,噼里啪啦地滚到了路边的草丛里。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手工收藏玩偶,蓝色的史迪仔,歪歪扭扭地躺在肮脏的土上,银色手链,手链上有串亮晶晶的星星,还有一个褐色牛皮纸的日记本,锁被砸开,页面摊开,里面夹的照片,贴的贴画全是小花和林先生的甜蜜合照,大头贴,拥抱,甚至还有亲吻。
可现在摊开在她面前,一桩桩一件件,都显得可笑无比。
小花似是难受得整个人都蜷曲起来,她崩溃着大哭出声,“林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好吗……”
回应她的除了山风,就只剩下长久的沉默。
大概过了半分钟,她又一边抹眼泪一边坐着爬起来,头发散乱,目光落在身旁的塑料袋里。
半掩着,还未完全掉出来的东西是一把锃光发亮的黑色匕首。
是她打算用来终结自己生命的刀。
眼泪大滴从眼眶里流出,眼眶发红,她伸手拿了那把刀,站起身,直接跨过了公路的围栏,坐在悬崖边,用刀割手腕,抱着必死的决心。
她颤巍巍地看着远方,眼神凄哀,“林泽,我们的一生大概就要这样结束了吧。”
左手腕静脉被割断,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她似是为了麻痹疼痛,另一只手在身后草丛里找到了那罐啤酒,艰难地用罐口砸石头,把拉罐都砸烂了才看见有黄色液体流出。
她疯了似的笑,给自己灌酒。
而右手臂的血液一直在流。
—完美受害者形象。
她哭得痴了,失血严重,开始浑身发冷,也渐渐没有了力气她缩成一团,喃喃自语道:“是要死了吗。”
“终于啊,可以忘掉你了,林泽。”
不会再有痛苦。
却恍然不觉身后已经一步一步悄悄靠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