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飞燕半侧着身体，看不清她的面色，但颤抖的肩膀昭示着她此刻有多痛苦。

“殿下，飞燕无用，救不了你，也不忍在这里看着你继续受折磨，飞燕、飞燕先走了……”

周嫣瞪大着眼睛，夏侯洙也是一僵。

“姐姐，你不管哥哥了吗？”周嫣无助地问。

“孙神医跟我说，没有千年血菩提，殿下活不过十日。是飞燕无用，求不到药。可飞燕也想通了，如果殿下实在熬不过这一劫，飞燕一定会替殿下找到毒害你之人报仇雪恨。然后再陪殿下而去，必不会让殿下一人在黄泉路上感到孤独——”

周嫣被噎住了。

夏侯洙也沉默了。

等他们两人反应过来，百里飞燕已经没了身影。

一天没吃东西，还受到了这么多的冲击，百里飞燕此刻是浑身虚软、饿得头昏眼花。

街边就有小摊，百里飞燕却并未想着去填饱肚子，而是急匆匆往家里赶。

她无比想念父亲还有兄长们，只想快点见到他们，投入他们怀中大哭一场。

然越临近将军府，百里飞燕的心头就越不平静。

她想到了她三位兄长，因为她这个识人不清被人愚弄的蠢妹妹，被昏君奸妃算计致死。

想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四个孩子晚年竟无一人承欢膝下的父亲。

她本没有面目再见她的父兄，可既然这一世得以重来，她就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大小姐——”

门卫见她回来，都有些欣喜。

前些日子大小姐与将军争执，一气之下便离开了府，好几日都没有回来。

将军和少将军们担心大小姐担心得紧，如今大小姐自己回来了，他们也便能放心了。

“我爹在府里吗？”

“在呢，两位少将军也都在。”

三哥和二哥留在晟京城，而大哥则驻扎在北地。

“你还知道回来！”百里飞燕刚到花厅，一道威严的声音便自厅外传来。

百里耀雄五十出头，相貌端美。与大家印象里的武将不同，他既不魁梧挺拔，也不彪悍威猛。

天生生得一副好皮相，年轻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他倾心。即便上了年纪，也是魅力不减。

“我看你是翅膀长硬了，连爹的话都不听，还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一个姑娘家，尚未出阁就成天为了个男人东奔西走、弄得一身是……”

伤字还没说完，百里飞燕猛地扑入百里耀雄怀中。

“爹——”

只这一声，百里飞燕已经泪如泉涌。

而前一刻还在数落闺女的百里耀雄，一看女儿哭了，顿时就慌了。

“燕儿，可是在外面受委屈了？跟爹说，哪个小崽子敢欺负你，爹定会替你出气！”

百里飞燕不答，却哭得越来越大声。

为什么这些话，她前世都听不进去呢。

为什么有这么好的爹爹和兄长，得了他们全部的关爱，她却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夏侯洙身上？还为了那样一个人，害了她最亲的人。

“别哭，燕儿，你这样爹、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百里耀雄急得汗都出来了。

燕儿从小就坚强，在战场上受伤流血也不会在人前哭，还总爱跟他逞强。如今却哭得这般伤心，那肯定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百里耀雄正自无措间，百里若飞和百里秋溟回来了。

百里家一家子高颜值，次子百里若飞惊才风逸，面庞如古雕刻画。三子百里秋溟雅量瑰姿，皆是人中龙凤。

“你们回来得正好，快来看看燕儿。”

“二哥——三哥——”

百里飞燕抽抽噎噎地唤了一声。眼睛红肿得像只兔子，鼻涕眼泪全下来了，小脸脏兮兮的。

她生得英气又明丽多姿，笑起来能让繁花都黯淡。

哭起来却全无美感，如若不是自家妹妹、如若她不是正伤心着，百里秋溟定要嫌弃她哭得丑的。

百里飞燕却顾不上这些，抱住了两位哥哥，鼻涕眼泪全往他们身上蹭。

“喂脏丫头，你别把鼻涕蹭我身上啊——”百里秋溟有轻微洁癖，但到底没推开自己的妹妹。

“燕儿为何哭，孩儿却能猜到一些。”百里若飞叹了一口气，轻柔地摸了摸百里飞燕的头。“孩儿得知五皇子中了剧毒，需要千年血菩提救命。而这千年血菩提楚王那儿有一株，燕儿为了求药在楚王府候了一天一夜，却还是空手而归……”

好在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楚王也下令府内人不许谈及此事，否则这事只怕在晟京城已传得沸沸扬扬。

“燕儿，你、让为父说你什么好！人家是兄弟，都不愿拿药出来救人，你去求他做什么？就算真到了那时候，五皇子去求陛下出面，那楚王总不至于连陛下的意思都敢违背。你一个姑娘家顶在前面，旁人会怎么看你说你！”

百里耀雄不明白，自己聪明好强的女儿怎么一碰到夏侯洙的事情，就每每都拎不清。

“爹，燕儿她也是关心则乱，太在乎五皇子了。何况五皇子在朝中备受冷落，处境尴尬，燕儿也是怕他们不肯相救。”

百里耀雄看着自己的女儿，见他为那夏侯洙又是离家出走，又是哭得这般伤心，深感女大不中留。

孩子大了，也许他是时候该放手了。

只要燕儿能幸福，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不该强加干涉的。

“燕儿，你既然已对五皇子情根深种，那爹就依你。千年血菩提的事情不用担心，爹大不了豁出这张老脸，帮你去求楚王。”

百里飞燕更是心痛。

她这个一生骄傲的爹，为了她这么个不孝女，竟然愿意去求楚王。

上一辈子爹爹也是因为她，才一步步被人牵着鼻子走，遭人算计而不自知。百里家上下，每一丁点价值都被那对父子压榨个干干净净。

百里飞燕擦擦眼泪，从二哥三哥怀里退了出来。

“爹，二哥，三哥，原谅飞燕先前昏了头，让你们担心了。你们放心，我不喜欢五皇子了。以后我谁都不喜欢，我就留在你们身边，哪里都不去，就陪着你们——”

就在刚才，她也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要将全部真相都告诉爹爹和哥哥们，绝不会让百里家再沦为那对父子手中之棋，也不要再成为任何人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