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檀看向满头银发的老夫人,她想起之前自己要回嫁妆时,老夫人眼神温暖的安慰她:“拥有心机城府并不是坏事,只要善恶分明。”
她初次进宫时,老夫人穿着一身诰命服,脊背直挺,气势威严。
而此时,老夫人的眼睛黯淡哀伤,脊背佝偻。
沈青檀鼻子蓦然一酸,儿孙的争斗,伤害最深的是年迈的长辈。
沈青檀轻声说道:“祖母,祖父处罚了二婶,这件事已经揭过去了。”
国公爷放弃了二房,将二房从族谱除名。
今后她不必顾忌国公府,再对付二房的人,不用束手束脚。
“人啊,不跌一个狠跟头,不会长记性。你们二叔,生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只看得见好处,忘了受罚受难的时候。”
老夫人抬手抹一抹眼角,满嘴苦涩地说道:“故意放出来的药引子,是为了揪出要害颐儿的人。我从未想过,二房会是其中一个。”
她狠下心肠说道:“他们是要做祖父祖母的人了,该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沈青檀没有接老夫人的话茬,而是扶着她的手臂:“祖母,您与祖父一路舟车劳顿的赶来,又为我们的事儿操碎心,先去寮房歇一歇?”
话说到这里,沈青檀看向国公爷:“二爷的病症缓解了,孙媳再派人去知会你们?”
国公爷与老夫人知道他们留在这儿,只是一个拖累,顺势应下来了。
国公爷说:“你好好照顾颐儿,不必操心我们二老。”
沈青檀点了点头,安排流月与江暮,护送国公爷与老夫人回寮房。
流月心神恍惚,仍旧处在打击之中,扶着老夫人出门时,眼眶通红地看了江氏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房里剩下大夫人、江氏、听雪、江朝与府医,还有病床上的赵颐。
江氏跪爬到沈青檀脚边,正要求沈青檀开恩,放过她儿子。
沈青檀给江朝一个眼色。
江朝攥着江氏的胳膊,将人给拽着拖出去。
江氏想挣扎。
江朝瞪大一双牛眼:“想让你儿子死,尽管闹腾。”
江氏吓得闭上嘴巴。
听雪见江朝把江氏拖走了,连忙关上门。
沈青檀坐回床边,望着赵颐潮红的脸,握住他的手指,仍旧是一片滚烫。他的体温向来是冰凉的,如今这般滚烫,不用想也知道他承受的痛苦。
三个月吃一次,只是吃化毒丸,他一年便要经受四次痛苦的折磨。
“颐儿早几日便要吃药了,他怕你瞧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会难受,便打算让你回镇北王府小住几日。”
大夫人站在床边,看着赵颐额头上渗出冷汗,青筋鼓出来了。即便是昏睡中,依旧在忍耐着痛苦。
“我心里想着,他这个时候,应该是希望你陪在身边。”
似乎应了大夫人那句话,赵颐的手指握住了沈青檀的手。
沈青檀止住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想起昨夜,流月坦白之前,赵颐同她说:“四叔明日回府,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你便回镇北王府小住几日,多陪一陪岳丈大人与岳母。”
她问:“那你呢?”
赵颐说:“北齐的使臣快抵达大周,我公务有些繁忙。忙完之后,我再去接你回家。”
她与爹娘相认时,赵颐提过让她多陪伴爹娘。
他们骨肉分离多年,爹娘想多与她相处。
赵颐这次提起,她并未多想,一口应下来了。
谁知他是想瞒着她,独自承受服药的痛苦。
他太傻了。
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全都藏起来一个人面对,将他所有的温柔,全都留给了她。
大夫人看着沈青檀强忍着眼泪,可越是忍着,眼泪越是不受控制,大滴大滴从腮边滚落下来。
她心里也难受,最后一颗药吃了,再没有找到仲元……
大夫人拿着帕子抹一把湿润的眼眶,悄无声息地离开。
府医与听雪走出寮房,守在门口。
房里只剩下沈青檀与赵颐。
沈青檀抹去泪水,想要缓解他的痛苦。
府医之前说没有法子缓解,只能靠他硬扛过去。
状况好一些的情况之下,睡一晚便能好好转,之后几日会比较虚弱,原来吃的方子再加几味药调理身子。
她看着他嘴唇很干,拿着瓷勺沾一沾水,用湿润的勺子涂抹他的嘴唇,反复几次后,方才放下了勺子。
沈青檀抽出他握着的手,他的手指挽留一般,蜷缩了一下。
她在他耳边说道:“二郎,我给你按一按头,你应该会好受一些。”
赵颐似听到了一般,松开了手指。
沈青檀心里涌出一股酸涩,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心,轻重有度地按揉他的额头。这个法子似乎真的管用,他的眉心慢慢地舒展开。
听雪站在窗户前,看着沈青檀一遍一遍给赵颐按头,心里祈祷着仲元快些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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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二夫人脸色苍白,深一脚,浅一脚回到明德堂。
二老爷从屋里出来,瞧见二夫人失魂落魄地模样,呵笑了一声:“你这是大白日撞见鬼了?”
二夫人脸色一变,心虚的不敢看二老爷。
二老爷最怕的就是分出府,如今不说分出府,还被除族了。
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她暂时没想好该如何向二老爷坦白。
“我……我没事。”二夫人扯谎道:“二郎发病了,我从寺里回来,拉车的马受到惊吓,把我给吓着了。”
二老爷听到赵颐发病的消息,陈院使说他的病情如果来势凶险,那必定是要保不住了。
他心里想着,赵颐本来能活到今年冬,如今便不行了,莫不是八字太轻,压不住世孙的身份?
二老爷连忙问道:“二郎是什么情况?”
二夫人含糊其辞:“府医没说。”她怕被二老爷看出不对劲,连忙说道:“我去库房拿一支参给二郎。”
丢下这句话,她便匆匆去往库房。
等国公爷回府,会立即将他们扫地出门,她有些东西,必须要提前处理一下。
一进库房,她便先栓门,搬开靠墙的两口大箱子,掀开了木制的地板,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