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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狗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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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英不爱参加宴会。小时候,被长辈们搂进怀里揉搓,长大了,被男人称赞,被女人围观。

烦都烦死了。

但社交这种事,是每个权贵的必修课。

谢家和王家并非姻亲,文武官员也最好不好私下来往,王家的赏梅会,一向同他没什么关系。

然而,王尚书是个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的人。

他亲自下帖去请。

虽然是名帖,但与亲自相请无甚区别。谢玄英既是晚辈,又是官场后辈,哪里当得起他如此盛情,只好来了。

王尚书既为文坛顶流,自不是一般庸俗之辈。

他对谢玄英的喜爱溢于言表,却不招人厌,来都来了,邀他去湖心亭赏雪,没有拒绝的道理。

雪景确实很美,热好的酒也十分香醇。

最重要的是,谢玄英才落座,就觑见对面的水阁有个熟悉的人。

不可思议。

哪怕因为练习射箭,眼力较一般人好些,他也没想到居然真的只一眼,就将她从群芳中辨认出来。

今日赏雪赏梅,众女的衣着都差不多,正红的,胭脂红的,海棠红的,清一色的红。

论华贵娇艳,非嘉宁郡主莫属,论别出心裁,还是王咏絮的鹅黄对襟袄,论仪态自不必提,还是许意娘婀娜多姿。

程丹若的打扮其实不走心。

她随大流,穿的玉红色对襟长袄,白色宽襕裙,金簪子金手镯,总之体面是不差什么,却也泯然众人——今天的姑娘,十个里八个这么穿。

为何能认得出来呢?

心里有一个人,竟有这般不同吗?

谢玄英困惑又新鲜,不由又往水阁投去一瞥。

“谢郎,我家的梅花如何?”王尚书问。

谢玄英道:“好。”

“好在何处?”

他说:“赏心悦目。”

王尚书哑然。这还真是很心学的回答。

“我同你老师乃是故交。”他很快换了话题,“今后可多多来往。”

谢玄英道:“大宗伯厚爱,晚辈愧受。”

王尚书笑说:“你放心,我的帖子就算递到陛下那里,陛下也是要赞同的。”

谢玄英轻叹口气,唇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王尚书的帖子是真的传到陛下面前了,写得特别好,花团锦簇,大意是:

今年冬天,我家的梅花开得特别好,我真的好喜欢梅花不畏风雪的傲骨,所以想邀请大家一起去我家赏梅。但只有梅花,就好像餐桌上只有佳肴,没有好酒,再美味都不足以尽兴。

我思来想去,夜不能寐,终于想明白缺少了什么,是你啊,谢郎。试想想,那日白雪红梅,如果能有你的容光,那么我的梅园就会像仙境一样美好。

所以,谢郎来吧,我备好美酒,备好佳肴,备好最美的梅花,等你来同我一道欣赏。

就,很肉麻。

但皇帝深以为然,道:“王卿相邀,何妨一赏?”

谢玄英只能来,并且还要好好欣赏,明天上班再转述给皇帝。

“我敬您。”他执壶倒酒。

正好再看一眼水阁。

可这回瞧,惊觉异常。女眷们惊慌地散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尚书也发现了,眯眼看去。

这是怎么了呢?

狗出了问题。

--

一刻钟前。

松狮犬黄耳受到了女孩子们的热烈喜爱。程丹若亦然,她也喜欢小猫小狗,但考虑到没有疫苗,不敢贸然抱,远远观察了一会儿,想知道它亲不亲人。

谁想竟发现些许异常。

小狗一落地,就避开了想抚摸的女孩,躲到桌椅下。

“能把它抱出来吗?”有人问。

彩环答应,蹲下来哄狗。

小狗凶狠呲牙,口角留下大量涎水。

程丹若不由问:“它平时也这么怕人吗?”

“不是的。”彩环尴尬道,“黄耳平时乖得很,也亲人,这几天大约是见了太多的生人,这才吓着了。”

她想方设法,试图把狗抱出来,免得被郡主责骂:“黄耳,来,来呀。”

“平时也这么多口水吗?”程丹若眉关紧锁。

彩环:“不是,这两天才……啊!”她方才把手伸到桌下,这会儿一时走神,没留意就被狗咬了口。

狗的牙齿何等尖利,真的用力撕咬,直接啃出血洞,撕下皮肉。

彩环疼得要命,手掌鲜血直流。

“离那只狗远点。”程丹若不确定狗是不是得了狂犬病,但没有疫苗,一旦感染上病,真的半点法子也没有。

她扭头寻人:“有没有网兜?把这只狗弄出去。”

丫头们面面相觑,迟疑不动。程丹若是生面孔,既非主家,又无威信,且这是郡主的狗,谁敢随便动手?

这一慢,就晚了。

黄耳连平日照顾自己的丫头都咬,已经没有多少神智可言,狂吠两声,从桌子底下窜出来,见人就咬。

离得最近的是一个小姑娘,才十二岁,被吓得跌坐在地。眼看就要被扑脸,旁边的丫鬟倒有几分忠心:“姑娘小心!”

竟然直接挡在她面前。

黄耳扑她个正着,牙齿啃住脸孔,撕咬下半张脸皮!

“啊!”丫鬟惨叫一声,顿时头涌鲜血,恍如恶鬼。

“快躲开!”程丹若赶紧叫她们散开,水阁地方不大,松狮体型小,光咬人腿就够麻烦的了。

当时,许多人正在窗前作诗,提笔凝思,注意到这边的响动,还有些不满。

“安静些,作诗……啊!”

惊叫此起彼伏。

还是许意娘镇定,本与嘉宁郡主说话,见状马上叫人:“捉住那只狗!”

嘉宁郡主更是又惊又怒:“来人!打死那只畜生!”

不知道是不是黄耳颇具灵性,感受到了杀意,还是纯粹被声音吸引,竟然转头朝里面奔了进来。

一只疯狗迎面跑来,哪怕松狮犬的体型不算很大,也不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能够对付的。

可丫头们听见命令又如何?

被啃掉半张脸的丫头就在眼前,人都是怕死的,再忠心的人,本能也会阻止她们自寻死路,更不要说多数人的忠心,压根没到豁出命的份上。

倒是有几个颇具胆色的姑娘,虽不敢上前捉狗,却将手上的茶盏、砚台丢过去。

黄耳放过了她们,盯住了一个闭眼喊叫的女孩:“滚开!走开!!啊啊!!!”

它调转方向,正要扑上前,突然当头泼来一盆水。

对水的畏惧令它止步,却也令它愈发狂躁,扭头盯住袭击自己的人。

程丹若端着铜盆,慢慢后退。

麻烦大了。

怕水,狂躁,流口水,这只狗十有八-九得了狂犬病。

但凡被咬伤,处理再及时也没用。

“嘘。”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众人,“到外面亮的地方去,不要叫。”

危急时刻,人们缺少的未必是胆气,而是专业知识。不认识的几个姑娘,朝她微微点头,捂着嘴巴,你拖我,我推你,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她们当然是聪明机灵的那一拨。

可还有反应慢的,胆子小的,别说跑了,连站都站不起来,瘫倒在椅子里,瑟瑟发抖:“别,别过来。”

原本,黄耳对这样不动的人没什么反应,但她们太紧张,眼睛紧紧盯着,反倒被狗认为是挑衅。

它伏低身,露出尖利的牙齿,寻找扑咬的机会。

然后,背后响起动静,它扭头躲开,居然又是水,茶水。

程丹若找到一盏没怎么喝的茶,把残茶泼了过去。

黄耳彻底被惹怒了。

它放弃其他人,牢牢锁定程丹若。

程丹若缓慢地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恐惧。

她不是不怕疯狗,可水阁里的女孩子,最大十六岁,开春就要成亲,最小的才十二岁,第一次被母亲带来这样大的社交场合。

这不是千军万马的战场,人被碾碎也不过顷刻。

一条狗而已,扭头就跑,过不去自己的良心。

假如我被咬了……程丹若吐出肺里的气,心想,那也是命。

穿到古代有什么意义呢?活了十几年就这么辛苦,死掉也干净。左右无父无母之辈,没人会为她伤心。

她拿起火盆边的火钳,紧紧握在手中。

黄耳想扑上来,但被她挥舞着铁钳给吓退了。

“吼。”它四肢僵硬,口水滴滴答答,喉咙里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好像喘不上来气一样。

“程姑娘。”许意娘已经被丫鬟拉到门口,“快出来。”

程丹若扭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命仆妇们自外面关上窗户,只留门,显然预备将狗关里面。

她点点头,不敢将后背暴露给疯狗,慢慢往后挪。

黄耳穿过桌椅下方,始终与她保持一到两米的距离,不肯放弃。眼看她离光亮处越来越近,它也就越来越焦躁,跃跃欲试。

“把窗打开。”程丹若怀疑自己走不出门,赶紧开口。

许意娘略有迟疑,窗都不高,若是狗急跳窗,外面这么多人可不好办。

“开窗!”王咏絮却吩咐,“给我把窗打开!”

这里毕竟是王家,她的话比许意娘管用,仆妇们开了窗,怕狗从窗户跳出来,远远躲开。

水阁顿时亮堂不少,黄耳畏光,动作又慢了起来。

外头传来嘉宁郡主的声音:“抓住那个畜生。”

四个健壮的仆妇,手持木棍出现在门口。

这刺激到了本就狂躁的黄耳。它不顾一切,朝着程丹若狠狠扑了过去。

她立即抬起火钳格挡。

犬齿咬住了铁,咯吱有声。

口水淌下,程丹若飞快松手。

狂犬病都在唾液里,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身上没有小伤口。

但火钳一丢,武器也就没了。

程丹若背靠在墙上,四处摸寻可以防御的东西:最佳选择是杌子,可惜离她有点远了,椅子也是,被带的东倒西歪,弯腰扶起来不现实。

铜盆倒扣在地,拿不到,岸上的笔墨纸砚也无用场。

倒是香炉……她背贴着墙,挪到旁边,想去拿墙角的铜鸭炉。

明亮的光自窗扉照入。

隐约间,她看见有什么东西朝自己飞来。

几乎是同一瞬间,黄耳避开仆妇挥下的木棍,朝她的小腿扑了过来。

程丹若猛地砸下手中的炉子。

“哐当!”尖锐刺耳的落地声。

没砸中?她低头一看,黄耳就缩在她的脚边。

心差点跳出胸膛。

好在她马上发现并没有疼痛。定睛再看,黄耳被一支箭穿透,鲜血洇开,但还没断气,扑腾着四肢想要挣扎。

程丹若唯恐被抓伤,赶紧躲开,谁想一迈步,不仅没能如愿躲开,反倒被拉了个趔趄,“噗通”摔在了地上。

额头磕在香炉的一角,痛得差点落泪。

什么情况?她捂着额角扭头,这才发现,扎透黄耳的箭不仅穿过了狗身,还很巧地穿过她的裙角,把她牢牢钉在墙边。

程丹若无语。

谁的箭法这么好,描边呢?

远处,湖心亭。

谢玄英的动作僵住了。

王尚书赞叹:“谢郎的箭法名不虚传,准头奇佳啊。”

谢玄英痛苦地闭上眼:“大宗伯。”

王尚书:“何事?”

他:“能不能……不要说是我射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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