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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水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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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英和荣安公主打了个照面,又等了一刻钟,被皇帝叫进去。

皇帝正在用早膳,头也不抬地问:“荣安没哭吧?”

谢玄英一语不发地撩起袍角,轻轻跪下。

身如青松,衣如红枫,照得整个宫殿都明亮了起来。

“唉,跪什么?”皇帝无奈地放下调羹,“起来起来,半年前就跪过了,今天没让你跪。”

他不容置喙道:“坐下,吃过没有?给他上茶,没眼力见的东西,这么冷的天,别冻坏了。”

谢玄英起身行礼,规矩地坐在杌子上,接过宦官递来的茶盏:“用过了。”

“赶着上朝,肯定没吃好。”皇帝也是人,平时和一般的长辈并无区别,“陪朕一道用些。”

宦官们麻利地备好新的碗筷,一个和气的太监手持公筷,替他布菜。

谢玄英陪皇帝吃饭的次数太多,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知道该怎么吃、吃多少,才显得不生疏也不逾越。

反正,看上去用得很认真,很好看。

皇帝心神舒畅,又吃了几口。

大伴凑趣:“每次谢郎陪膳,陛下总会多用些。”

这是从小陪伴皇帝的太监,情分非同一般。皇帝呵呵笑,点点他:“次次都打趣三郎。”

换做其他人,必要诚惶诚恐说什么“不敢”。但谢玄英这么做,就太生疏了。皇帝并不希望他太客气。

因而只是点头:“大伴最爱拿我玩笑。”

“冤死老奴了,谁让三郎不止能开胃,更能开怀呢。”大伴振振有词,“陛下,这可不是老奴的错。”

“欸,差不多得了。”皇帝说,“三郎要脸红了。”

谢玄英:“……”

他默默放下筷子。

宫女换上新茶,漱口擦嘴。

做完,皇帝才准备去前面的光明殿处理正事。而他召谢玄英来,也不止是为了处理小儿女的感情问题。

入光明殿,赐座。

皇帝说:“三郎,将你在盐城之事,仔细说与我听。朕想知道,如今我大夏的卫所,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谢玄英顿了顿,收敛容色:“是。”

*

十月十五是人节,也就是古代版的老人节,要进行一系列尊老爱幼的活动,什么准备寿桃,给尊长拜寿,等等。

这个节过不过,看各家的情况,晏家因为晏鸿之算是老人,应景为他和洪夫人准备了寿桃作为点心,但也仅此而已了。

因为,今天还是另一个节日。

下元节,水官解厄之日。

设斋建醮,做法事,请人诵经,焚表疏,祭祀祖先,吃豆沙包子。

最重要的是——夜里要去放河灯,祈求平安。

说人话:出门的日子。

但很不巧,洪夫人来了月事,行走不便。大奶奶说留下来侍奉婆母,被她驳了回来:“难得的好日子,做什么不去?”

她安排:“孩子放我这里,让老大带你和隐娘一道去,多放几盏,为大郎消灾解厄,祈求他和隐娘平平安安长大。”

事关孩子,大奶奶心动得很,不再推辞。

而程丹若更没有开口。今日她已为洪夫人施过针,知道并无大碍,主要是古代没有卫生巾,走路容易各种漏,才不好出门的,没必要故作殷勤留下。

何况,她很期待。

出门很早,分了两辆车,晏大爷和大奶奶及他们的女儿隐娘一辆,晏鸿之与程丹若一辆。

程丹若已经在晏家住了一段时间,见过隐娘几次。她是晏鸿之的第一个孙辈,只是大奶奶生她的时候岁数小,母体能给予的营养有限,孩子生下来只有三斤多,体弱多病,常在院子休养,不大出来。

难得今天打扮了,娇柔如春柳,十分招人疼惜。

“程姑姑。”晏隐娘行礼,声音有些弱,“您怎么穿了男装呀?”

“我随义父一道,穿男装便利些。”程丹若笑着回答。

晏隐娘应了声,没说什么,乖巧地待在母亲身边。

大奶奶心疼女儿,知道她没什么机会出门,故不忍拘在家中,却又怕天冷,叫女儿感染风寒,不断着人问:“斗篷带上没有?手炉呢?”

忙得团团转。

晏大爷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寻常也不大见,此时却抱起女儿,安抚妻子:“都备下了,走吧,别叫爹等。”

大奶奶这才作罢。

水灯会设在清虚观附近,无论士庶,都能进观供奉花果香烛,祈福祝祷。

从观里出来,后头就是京城的河流,附近全是河灯摊子,人们可挑选喜欢的款式,在河边放入水中,让水神化解所有灾厄。

下了马车,人来人往,彩灯辉煌。

程丹若竟有些不习惯这么明亮的夜晚,一时怔住,莫名想笑。

晏鸿之扭头,看见儿子一家三口亲热地说话,霎时失笑。

他这辈子仕途中道而阻,讲学尚可,唯治家最有心得:婚姻当以情为系,无论是自己,还是长子,都情投意合,和和美美。

“隐娘难得出来一回,有丹娘在我身边就好,你们自去,不必睬我们。”他大手一挥,干脆打发了他们三个。

晏大爷原本不放心,但晏鸿之已经大步进去,小女儿正好奇地东张西望,心中怜爱顿生,干脆把孩子抱起来:“既然父亲有三妹照顾,咱们就慢慢来。”

大奶奶面上浮现笑容,口中犹谦逊:“这合适吗?”

“父亲说合适,就合适。”晏大爷清清嗓子,垂落袖子,拉住妻子的手,“此地人多,你跟进些。”

大奶奶面若飞霞,笑盈盈地投来眼波。

一家人慢慢往里走,恩爱无限。

前头,晏鸿之与程丹若已经跨进清虚观的门。

里头可热闹极了,像大年三十晚上在寺庙抢头香的场景,人山人海。

晏鸿之年纪大,受不了争抢,示意程丹若去供花烛。

墨点早就买来一篮花果,都是道观出品,她只要负责提到神像面前,上供磕头即可。

这里人挤人,多是平民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讲究些的人家,女子戴着帷帽遮蔽,贫寒人家,抛头露面也不忌讳什么。

不过,走完流程,士庶的待遇就有明显的区分。

晏鸿之能带程丹若往后走,进观里喝茶,普通人家只能离开,渴了在路边的茶棚休息,饿了在街头买两个豆沙包子。

跨过二门,空气顿时清净。

小道童引着他们走入东厢,那里已经准备好热茶点心,供达官贵人们歇脚。

“子真,许久不见。”一个干瘦的老头笑笑,“今日好兴致。”

晏鸿之道:“可是巧了,丹娘,快来拜见大宗伯。”

程丹若抬眼,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半月前八卦的主角之一,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行礼:“拜见大宗伯。”

“哟,女弟子?”王尚书精神抖擞,也不忘招呼,“三娘,别泡茶了,来见子真先生。”

立在王尚书背后的小娘子出来,大大方方地蹲身万福:“见过子真先生。”她一面行礼,一面觑了眼程丹若,朝她眨眨眼。

程丹若没想到还有人和自己一样,不混内宅,跑到外头来的,不由对她升起几分好感,也朝她微微一笑。

“义女。”晏鸿之坐下,随口解释了句,“这就是你家三娘?果然不错,前些日子的词我也听见了,好文采。”

王三娘道:“闺阁之作,不敢当子真先生夸奖。”

王尚书却颇为得意:“我这些孙女里,独三娘最得我意。”他打量程丹若,“既然是你的女儿,可会作诗?不如以今日水官会为题,赋词一首如何?”

程丹若:“……”

“丹娘才开蒙两月,和你孙女比,你好意思?”晏鸿之怼回去。

王尚书露出矜持的笑容:“那让谢郎来也可以。”

王三娘深吸口气,忍!

晏鸿之懒得搭理他,反而道:“我们俩糟老头子叙叙旧,你们出去逛逛,别离观就行。”

程丹若现今的行事方针,就是晏鸿之不说,她能多听就多听,他开口,立即识情识趣,绝不讨价还价:“是。”

两个女孩一道退下。

屋里传来说话声:“李方平又病了?”

凉风吹过屋檐下挂着的灯笼。

王三娘主动道:“我们去后面放河灯吧。”

程丹若点了点头:“好。”

“你叫丹娘?以前没见过你。”虽然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王三娘却并不清高冷淡,快言快语,十分爽利。

程丹若道:“是,才认的义父。”

“噢。”王三娘若有所思地瞧瞧她,没有追问,“那你没放过河灯吧。清虚观的莲花灯做得最是巧妙,据说道长们念过经文,水神更容易听见。”

程丹若的社交本事较为一般,通常靠糊弄学接梗:“对,没放过。”

王三娘没在意,娓娓道来:“昔年太-祖定都北平,改号北京,有一游方道士路过此地,见水波婉转,金光熠熠,道是天下太平之象,遂在此地建观,供奉三清神像……”

程丹若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就绕到了后院。

太太小姐们都在此地,成婚的喝茶聊天,未婚的抓住机会透气,全聚集在道观后面的水湾处。

路口处,早就仆妇家丁看守,圈出一片清净地,供贵女们玩耍。

明月高悬,不宽的小河上飘满了美丽的荷花灯。

灯仅手掌大小,花瓣分明,栩栩如生,烛光染上淡红的色彩,顺流而下,水波微起波澜。亭子上,穿金戴银的华服女孩们欢笑着,头上钗环叮咚,富贵安闲。

这是不同于工业时代的美,诗意,婉转,隽永。

程丹若很爱现代便利的设备,但总有一些时刻,不得不为古代的美而倾倒。

“絮娘,你来了。”相熟的姊妹笑着招呼,冷不丁见到她身边站了个身着道袍的人,又吓一跳,“你作死呀!”

王三娘乐不可支:“瞧你吓的,仔细瞧瞧。”

“别捉弄她。”又一娉婷少女走下亭子,微微笑,“这是谁家姑娘,过去好似未曾见过。”

王三娘道:“许意娘,这话好没意思,你难道见过京城所有人家的女儿?”

原来这就是许家女。

程丹若好奇地投去一瞥。

容貌美丽,身材合度,外表没有短板,难得端庄静雅,仪态从容,气质上把群芳压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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