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查辑究办当中,冯玉发现汴京城内最富的不是这些朝官,而是一个名叫“乔荣”的商人。他的家资不但是富甲王侯,甚至几乎是富可敌国。不但在汴京有深院大宅,商户店铺。据说就连晋阳,西京,邺都等地,都有他的宅院商户,且家储无数苏杭锦绣,胶州明珠,辽东的人参鹿茸等珍稀物品……
冯玉得此情报,心中大喜,又得知这个乔荣原来是来自辽国的商人,便以辽西奸细为名,连夜派兵查封乔荣在汴京的各处宅院商户,查抄之下,果然是储藏金银逾万,珍宝无数。不禁喜出望外,次日早朝,立即奏禀皇上,请旨定夺。
那郭重贵听了,喜不自胜。即便下旨道:“既是辽国来的,必然是辽人派来的奸细,家中私藏大量财宝,其中必有奸谋。其为首者一律处斩,财物全部充公。”
冯玉听了,正要领旨照办。却吓坏了几位当朝老臣。
中书令桑维翰忙出班奏道:“启禀皇上,万万不可。这个乔荣万万杀不得。他的财产也万万没收不得。”
郭重贵听了,不禁愕然。便问道:“卿家此话怎讲?这个乔荣既是辽国的奸细,又私藏财宝,怎么没不得他的财产,杀不得他?”
桑维翰奏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乔荣并不是奸细,他是辽国派到我晋国的商务大使。他常年往来于中原与吴越,辽东。还常助我国从江南漕运粮食丝绸,先帝曾发给他通行玉牒,准予他在各地营商的。所以此人万万杀不得。”
郭重贵听了,呆了一会,说道:“既然他不是奸细,先皇又颁了玉牒给他,不该杀他,那么众位卿家看,是该如何处置为好?”
那冯玉忙奏道:“皇上素日是最憎恶契丹人的,虽然先皇有旨,不好杀他。就把他撵回辽西好了。至于那些钱财物品,都是我大晋之物,理应没入官库。”
桑维翰和几位大臣忙奏道:“经商赢利,合乎情理,不应无故罚没。至于皇上虽是厌恶辽人,但皇上登基不久,连年征伐干戈甫息,国库空虚,百姓困弊,此时不宜与辽人交恶,以免又起干戈。臣等以为把这乔荣遣返辽国,财物也都发还给他算了。”
接着,两班文武,大都倡和此议。
要说起这乔荣,本不是契丹人,原是平遥的一个晋商。早年因战乱被劫,家产荡然无存,流落在云州做点小买卖。慢慢的又富了起来。嗣后郭无为把幽云十六州奉送契丹,后来契丹人立国为辽,乔荣也就算是个辽国人了。一次偶然机会,耶律德光发现他很有生意头脑,派他到江南采办绫罗绸缎,办了几次都很成功,就在云州建了一座宅院,让他家小都住到那里。耶律德光看到他还靠得住,后来也就长期让他自由往来中原做生意。
这乔荣把辽东的人参,鹿茸带到中原。又把江浙的丝绸带到中原和辽东,因为他既是辽国的“官商”,又替石晋朝廷调运漕粮……因此,郭无为给他发了个通行玉牒。如今在辽,晋两国尚未交恶之时,这个人确是杀不得,他的财产也是没不得的。
郭重贵听了,满是道理。便下旨发还他的财产,把他遣返辽国算了。
可是,这却犯了冯玉的利。为什么?因为乔荣的财宝,十之七八都拉到冯玉家里去了。贪官的胃口是只进不出的。吞进了肚子的肉他岂肯吐出来?反正打量着皇帝又不会跟他较真的。那些文武大臣也没有谁敢检举揭发。于是,抄没的金银财宝一点儿都没还给他,暗地里却下命令,让乔荣领着他的从人,收拾那些余下的家资,矫旨派了一队士兵,把乔荣作为钦犯,押解着他们取道邺都,驱赶出境去。
乔荣被押到邺都时,邺都留守景延广,本来就最是恼恨辽人的。见这乔荣是奉旨押解驱赶出境的钦犯,正好泄泄肚子里的鸟气。把乔荣唤到阶下说道:“姓乔的你听着!咱们中原的老皇帝当年虽然是靠你们契丹人立的。但这么多年来这个鸟气咱们也受够了。你滚回去告诉耶律德光,别以为屯兵幽州就能吓倒俺,俺这里有十万横磨利剑候着他来。叫他想清楚点,免得到头来败在俺手下,杀他个有来无回,那时悔之晚矣。”
那乔荣被冯玉弄得倾家荡产,铩羽而归,也是憋着一肚子鸟气。但如今还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底头。只得软声软气说道:“大将军明鉴:小人不过是个生意人,就算是回去向主儿禀报,恐怕主人也不会相信小人所说。再者,一但说得不清不楚,反倒误了大事。将军倒不如写一个字条儿让小人带去交与主人,更为妥当。
景延广听了,说得倒也是。便命左右依着自己刚才所说的,写成文书,交给乔荣,放他们一行人出关去了。
乔荣领着十来个从人,几驾马车,直奔幽州。不一日,来到了幽州,拜谒过辽主耶律德光后,呈上景延广的文书,又把在汴京和邺都的遭遇诉说一番。
耶律德光看了景延广来书,又听了乔荣所诉,勃然大怒。也不管萧太后原来怎么说了。立即调兵遣将。命快马传令云州伟王于秀,领属下五个部落的三万人马,火速向河东进军,攻取晋阳。又遣大将麻城领精骑二万,自马家口渡黄河攻取山东郓州,牵制汴梁侧翼。自己亲率七万人马,直取汴梁。计算着三路出兵,一举击溃晋军。废掉郭重贵,好消了心头之气。
乔荣又向耶律德光献策道:“恒州节度使杜威领大军屯驻恒州,他本是个无勇无谋的贪鄙之徒。此次郭重贵僭继皇位他未得到好处,与晋廷有背向之心。大王如今向汴梁进军,如能向他许以厚利,向把他招降过来,再取汴京就易如反掌了。”
耶律德光听了,沉吟半晌,心想:“这杜威身是国戚,位高权重,要招降他,必要封他个大大的官儿,但是他原来已是恒州节度使,又领了枢密副使,这官够大的了。还能许他个什么官儿呢?”心中不决,便与永康王耶律兀欲,谋士赫哲等人商议。
耶律兀欲道:“这倒不难,当年赵德光父子不也是位高权重,大王还不是把他们招了过来?如今这杜威看来也不过是这类货色,也把他招降过来也就是了。”
耶律德光道:“当年招降赵德光父子,孤是许了他灭晋之后扶他当儿皇帝的。终不成如今又许他杜威也当儿皇帝不成?”
耶律兀欲笑道:“这有什么成不成的。反正现在赵德光又死了,赵延寿也一直没当上这皇帝。如今就算是再许给杜威让他当皇帝,到灭了石晋时,让不让他当,还不是凭大王一句话罢了……”
耶律德光听了,觉得有理。反正权在自己手中,要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过凭自己说了算就是了。手下的参将赫哲往常多做信使,最是熟悉途径的,便派他为特使,先行前往恒州,游说杜威归降大辽。许他待大辽灭了石晋之后,扶他作中原之主。
赫哲领了耶律德光的密函,改换了装扮,潜入恒州,找着了傅柱儿。这个傅柱儿是怎等样人?他是杜威手下的一名参将。往年晋,辽交好之时,两国上下都有相交来往的。作为信使,赫哲与傅柱儿都极相熟,因此,这次到了恒州,他一来就找傅柱儿。
傅柱儿一见赫哲化装到访,大吃一惊,忙迎近内室悄声问道:“赫参军为何这般打扮?听说你家大王已整备兵马,要打我中原呢,你为啥这会儿还来找我?”
赫哲笑道:“你慌的什么呢?咱家大王要打的只是郭重贵,又不是打你家杜大人。咱这次来是要告诉你家杜大人,咱大王不但不打你恒州,还要送一宗天大的富贵与你家大人呢?”
说罢,便一五一十的将奉命前来招降杜威的事儿对傅柱儿说了。傅柱儿听了,不免心下犹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赫哲道:“你想的什么想?快领咱去见你家大人就是了。”
傅柱儿说:“你说的倒轻巧,俺家大人要是不答应,俺可是个砍头的罪呢。”
赫哲笑道:“往常见你是个明白人,今儿怎么就那么糊涂了呢?我问你:你如今是杜大人手下的一个参将。如果明儿有人让你去当皇帝,你说,做参将好还是当皇帝好?你再想想:你家大人愿意一辈子做这恒州节度使还是愿意当皇帝?你真是个猪脑袋!你家大人当了皇帝,你不也就立马能当上个什么大将军,节度使的了么?”
傅柱儿听了,豁然顿悟,拍着脑袋笑道:“说的是!说的是!俺这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说罢,忙吩咐家人端出酒菜,陪着赫哲喝了三杯。又叮嘱赫哲暂且一人独酌,他先行前去禀报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