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观领了皇命,因知赵匡赞反意不坚,正在三心两意,故径奔晋昌军,先说赵匡赞。果然那赵匡赞听得陈观赍旨前来,也不敢怠慢,慌忙迎入。
陈观道:“皇上驾临京师,将军即率师归顺,此乃应天顺人,明智之举,为何如今又舍明投暗,反投西蜀,在下深为不解。”
赵匡赞本来就是个不擅言辩之人,倒是幕下判官李恕代为述说。彼此交谈一番,倒消除了赵匡赞的疑虑。
陈观道:“主上其实并无疑忌将军,将军既是无意叛汉,何不派员前往京师,向皇上说明,也免得君臣之间互相猜疑。”
赵匡赞喜道:“得阁下一番开导,在下有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不若就差李判官上京向皇上谢罪,如蒙恩赦,匡赞当亲自上京谢恩。”
陈观大喜道:“将军如此深明大义,难得,难得。”遂修书一封交李恕呈送汉皇,就说明赵匡赞只因恐被猜疑,实无降蜀之心之事作了详细说明。
李恕领命进京,朝见汉帝。汉帝和颜问道:“匡赞已归顺我朝,如何出尔反尔,忽又突生变卦,转投西蜀?”
李恕奏道:“赵氏一门三代,误投虏邦,本已失策。加以匡赞身受虏邦官职,父又身在虏廷,深恐为陛下不谅,故心存疑惧,又受旁人游说,致拟生投蜀求存之念。微臣当时即谏阻道:汉主既已还将军爵禄,可见并无猜忌,将军不应听旁人言语,自生疑虑。匡赞亦自知悔悟,故派臣前来请罪,主上若能原宥,匡赞亦拟亲到京师谢罪。”
汉帝道:“孤与匡赞祖孙三代本是故交,今德钧殁于虏庭,延寿又入虏槛阱,孤亦心常
戚戚,又岂会逼匡赞于绝路呢?汝可速速回报匡赞,不必疑虑,尽可来朝。”
李恕得了汉帝恩许,欢天喜地地辞朝,赶着回长安向赵匡赞报信去了。
那侯益听得赵匡赞派人进京向汉帝表忠,心下也着忙了起来。因当初三镇共议投蜀,如今晋昌军赵匡赞首先就中途变卦了,那河中的李守贞会不会也来这一手呢?谁也难料。原来三镇共成?角,互倚共存,倘若他们二人反水,只剩下自己投向西蜀,岂不势单力薄,反为他们两军灭掉?便连忙修书,派人送往汴京,也向汉帝请罪,且请亲自入朝。
李恕走了不久,凤翔军侯益送信的人也到汴京了,随即呈送汉帝。汉帝览书后,不禁疑窦顿生,原来这三镇开始同时归顺我朝,中途忽地联袂降蜀,如今晋昌,凤翔两镇为何又重归我大汉?明日那河中李守贞会不会也送信表忠?他们就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有没有什么内里机关?不禁顿生疑云。这时,派往关中的王景崇,齐藏珍二将尚未动程,便连夜宣召王景崇入见,面喻道;“晋昌军赵匡赞日前已纳表归顺,孤已答允其晋京陛见。汝若见他来京,万勿阻拦。凤翔军侯益今日又来信使,亦言归顺。汝到凤翔亦须细察,如其是真情,亦应准其来京。如其有诈,汝可便宜行事。”王景崇领了上喻,次日一早便匆匆出发了。
回头说这边:几天后,李恕回到长安,把汉帝的话传达了给赵匡赞,赵匡赞听了,满心欢喜,放下了那块压在心头的大石。
也在这当儿:西蜀快马也送信来了,蜀主派专使与三镇联络,张廷领一千人马已出子午谷,第一站先奔凤翔而来……也就在这当儿:王景崇,齐藏珍领着六千人马也直奔凤翔来了。
那赵匡赞听得蜀,汉两边的人马都奔向这厢来了,这可是个是非之地。如今汉帝已说了答允我晋京,我不如早早进京,免得卷进这个旋涡里。于是,便把事务匆匆交付与节度副使安有规,自己带着妻儿家小,急急忙忙赶赴汴京而去。正在上路不久,迎面来了王景崇。齐藏珍一彪人马。相问之下,王景崇得知赵匡赞是带着家小进京见驾的,也就放心了,毫不阻拦,让他们过去。自己更赶着迅速前往长安,好安排迎战蜀兵。
再说这王景崇一行来至长安,安有规接入,讯问之下,得知张廷?的人马已快到凤翔,而侯益却并未动身前去汴京朝驾。心中未免狐疑,只恐这侯益反过来又投西蜀,便忙领着人马,顺便又在长安带了赵匡赞的一千人,赶往凤翔。
原来侯益此时也正在?惶,汴京来兵了,西蜀也来兵了,那都是自己惹下的麻烦,不知如何处置。现在却好了,汉兵先到,当然也就归顺刘知远好了。于是,便把王景崇的人马接了进关。王景崇自然要把当前西蜀来兵之事讯问一番,那侯益对答起来,却又未免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惹起王景崇的怀疑,退下来后,便与齐藏珍等部众商议道:“我看这侯益说话吞吞吐吐,不像个真心归顺的样子,咱们不如先把他杀了,收编了他的人马,然后再去对付蜀兵,倒可无后顾之忧。”
不待齐藏珍答话,一个管带赵匡赞人马的名叫赵思绾的偏将抢着说:“将军既有此意,末将愿率本部,复入侯府,替将军先除侯益。”
齐藏珍听了,忙向王景崇使了个眼色,把他扯到后营道:“将军也忒急了些儿,皇上刚刚立国,难免人心不定,这侯益虽说意向难?,但毕竟已开关迎我,如若杀他,恐冷了降者之心。末将倒是认为这个赵思绾生得形如豺虎,目露凶光,咱们倒是要防着点……”
未待他说完,王崇景笑道:“将军此说亦有道理,至于这姓赵的,不过是赵匡赞手下的一员偏将罢了,何须多虑?”因得知共有两路蜀兵分南北二路而来,因是前来纳降的,故尔人马不多,倒是带了不少的犒赏财物。王景崇遂令兵分两路,自己领三千人马,兼领赵匡赞的一千人,往迎张廷?。齐藏珍领三千人马,也带上侯景的一千人,前往宝鸡迎战张虔钊。
原来蜀主派来的,都是为了受降三镇,犒赏将士的使团,因此兵马不多。不料来到关中始得消息,事情有了反复,赵匡赞,侯益皆已反悔,又重新归汉,汉王还派了兵马前来截击,便急急忙忙往来路撤退。
张廷这一路,刚往回走,让王景崇随后赶上了,这王景崇用了赵思绾为先行,赵思绾为了在新主儿面前露一手,也明知蜀兵人马不多,故拼命驱兵追杀,见人就杀,见财物就抢,着实打了个胜仗。
张虔钊这一路得知二镇有变,也忙撤兵返蜀,但后队又是让齐藏珍赶上了,不免也遭劫掠一番。
两支人马回到凤翔,王景崇自然是庆功会宴,犒赏将士,命人上书报捷,就说是歼灭蜀军万余,掠获军需若干。八壹中文網
这王景崇回师凤翔时,侯益已收拾好行装,告知王景崇,他要携家小进京,朝见新主去了。这样一来,王景崇也更放心了,他此来的任务是平三镇之叛,如今长安的赵匡赞,凤翔的侯益,也都已进京朝皇,二镇重归大汉,这功劳都是自己的了,好不高兴。
可是,正在这历史转折的关键时刻,朝中却出大事了。刘知远死了。
刘知远是残唐五代第四个朝代的第一任皇帝,也是五代中自己辛辛苦苦挣下来的江山,坐上去当皇帝前后不到一年就死了的,他是五代之中自己挣得天下却又做得最短时间的一个皇帝。
他是病死的。是受到重大刺激导致生病而死的。
前面说过: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生得轩昂俊秀,聪明好学,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寄托。他看到:前几代的江山,败就败在接班人的手里。朱温的“梁”,就败在他那一群不肖子孙的自相残杀。李克用家的“唐”,本来是好好的,李存勖还得到朱温“生子当如李亚子”的赞誉。可是这个李亚子后来却昏庸变态,豪气全消,也导致祸起阋墙而灭。眼前郭无为的“晋”就更不用说了。儿子太小,被侄子夺位,由于昏庸淫乱,又被辽人所灭。回头看自己家中,有一个正当青春的秀外慧中的儿子,大概可以跳出这个短命王朝的怪圈,把这大汉江山保个河山带砺,千秋永固了吧?但是、可惜又是事与愿违……
话又说回来,当年那个算命先生留下的那段话,确给他留下个心结,犹如一颗埋在心里的定时炸弹,使他始终诚惶诚恐,忧心忡忡。上月,承训突然病逝,这颗定时炸弹爆炸了,他受不了了。他也深知第二个儿子确是“愚顽鲁劣”,更被说成是“有福无运”的。第三个儿子体弱多病,也不像块材料。又被说是“生不逢时”,……那么,这大汉江山看来白创了。后继无人,很快又将落入他人之手了?自己一生苦斗又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可这话又是不敢告诉别人的。
聪明能干的儿子这么早就死了,愚顽鲁劣的却留了下来,这思想压力太大了,他受不了了,他崩溃了。所以他死了。
这正是:乱世纷纷创业艰,守成保业更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