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翠枝端着一碗米粥走到西屋,正打算推门进去。
就听到里面谈话声传出来。
“三十个铜板,一个子儿都不少,我明天早点起,赶在娘醒前把钱给二叔公送过去。”
这是方胡氏惊喜的声音。
“花儿,辛苦你了。我接下来再重新攒点,努力说通娘让我们分出去,到时候就不用再担心三丫被卖了。”
这是她二儿子方二奔。
“可是……你偷偷藏银钱,娘到时候怕是会更生气。”
方胡氏忐忑不安。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看娘也不打算卖三丫了,她今天给大宝二宝红枣的时候,也没漏下三丫。”
室内陡然寂静下来。
片刻后,方二奔饱含挣扎的声音才响起。
“这些银钱是主家们私下的打赏……等我的腿好了,多干活给娘买烧鸡吃。”
何翠枝低头看着手里热乎乎的米粥,摇头失笑。
“奶奶,奶奶,你看我们婆婆丁挖够了吗?”方二宝腮帮子鼓鼓,抱着一大堆婆婆丁过来,小奶音里的亲近之意十分明显。
屋里突然一静。八壹中文網
下一瞬就是兵荒马乱。
何翠枝以为他们着急藏钱,顿了顿,说:“让奶奶瞅瞅,你把这饭给你二叔端……”进去吧。
“娘,您、您过来了啊。”
门被“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方胡氏缩着肩膀,脸上又惊又慌。
“这个是、是二奔的赏钱,他回来的时候忘了,现、现在让我拿给、给您。”
何翠枝目光下移,方胡氏手上正提溜着一串用草绳串一起的铜板。
十个一个结,何翠枝大眼一扫,就估摸出来数量了。
三十个铜板。
她沉默了一瞬,在二宝懵懂的目光中、在二儿媳妇慌乱的情绪中,把钱接了过来。
“进去吧!”
她瞥了一眼肩膀松下的方胡氏。
也不把粥递给二宝了,抬脚率先走进去。
不过在进门的那一刻,一道吊儿郎当带着气恼的声音从方家大门口响起。
“哟,二嫂竟然私藏铜板,怎么敢这么大的胆子!你这是不把娘看在眼里!”
何翠枝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叼着跟芦苇草,抖着腿跟个二流子似的高个少年,正怒瞪方胡氏。
这是她三儿子,方三年,十五岁的少年本应是朝气蓬勃,可他满身流里流气。
何翠枝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没理他,径直走进西屋。
正结结巴巴解释“不、不是……”的方胡氏见此,连忙收住嘴巴,跟了进去。
“娘,你怎么过来了?”
“娘,我来端着吧。”
夫妻俩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来还不知道你出去竟能捞得赏钱呢,我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呢……”
何翠枝面上阴阳怪气道。
心里却止不住庆幸,幸好来得及,没有卖掉三丫。
三丫被卖这件事就是个转折点啊。
让大儿媳妇起了改嫁的心思。
又让二房一家起了分家独立门户的想法。
二房独立门户其实没多大问题。
问题是就算独立门户也摆脱不了原身,方二奔断腿,方胡氏担起养家的担子。
方胡氏好不容易挣了钱,还没存着,就被嗅到味的原身摸走了。
她懦弱寡言,也不敢反抗,没钱买药,只能想法采药,这才被狼叼走了。
方二奔面色讪讪。
“胡氏去盛饭,只盛四碗。”
何翠枝把碗往桌上一放。
这桌子是俩宝合伙从堂屋搬过来的。
方二奔此时才看清何翠枝端着的碗里装的是啥。
粟米粥,里面竟然还有大白米!
又稠又香!
娘肯定是一拿到铜板就去村里换粮,给他补身体!
娘对他这么好,他却如此不信任娘,真是该死!
方二奔愧疚的捂住脑袋。
何翠枝把桌上的五碗米粥分别推到方二奔、大宝、二宝、三丫还有自己面前。
方胡氏见婆婆竟然也给三丫掺了大白米的米粥,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下一刻,她眼睛就湿润了。
她和二奔私藏钱,娘还对她们这么好,她真不是人。
何翠枝瞥到方二奔和方胡氏一脸感动,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俩是真真没心眼又愚孝。
原身对他们再尖酸、再刻薄,他们扭头就忘。
可手里漏出来一点好,俩傻瓜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
也怪不得会被原身欺负死。
闹心啊!
“奶奶,奶奶这真的是给二宝吃的吗?”
一道小奶音打断了何翠枝的感慨,是方二宝,方陶氏俩双胞胎儿子里的小娃。
原身尖酸又刻薄,可对两个孙子倒不错,俩小子胆子也稍微大些。
只不过……
何翠枝看着二宝激动的小脸。
这个小孙子以前也没有这么亲近她啊?
她轻声“嗯”了下。
很快就知道二宝为什么这么亲近她了。
小娃娃吃得享受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呼噜呼噜的跟个小猪仔似的。
妥妥小吃货一枚。
而且原身之前给他吃的都是一小口,还从来没有这么多这么好过。
方陶氏和方四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二宝吃得呼噜哗啦的小模样。
她们俩愣了神,直到一声不满响起。
“娘,我的呢?我的饭呢?三丫都有,我为什么没有?”
方三年等了半天,都没有再看到他娘有动作,而三丫在看到二宝开动后,竟然也真的开始吃了起来,顿时怒了。
“吵吵什么,再吵吵给老娘滚出去。”
何翠枝呵斥他。
可这个家要说最不怕原身的是谁,那就是方三年,他根本不怂他娘。
“我不管,凭什么我没有?三丫这个赔钱货都能吃,我二哥二嫂私藏钱你也不能把气撒我身上啊!”
他嚷嚷得比何翠枝还凶。
话里的信息对刚回来的方陶氏和方四甜不亚于晴天霹雳。
什么?二弟/二哥、弟妹/二嫂藏私房钱?!!!
方四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感激的看了大嫂一眼。
幸好听大嫂的话,在爷奶家吃了一碗,要不然今天这情况,她又要饿肚子了。
方陶氏眼睛闪了闪,可看着婆婆额头鼓起的青筋,再瞅瞅被吓得不敢再喝米粥的几个小娃娃。
方陶氏生怕她婆婆下一秒就把饭桌掀了,只能压下起伏的心思,上前。
“二奔,还有胡氏,这就是你俩不对了,娘惦念着二奔的身体,不仅抓了药,还煮了白米,这可是比官老爷吃的还要好的大白米啊,就为了给老二你补身体,你们这……这不是寒娘的心吗?你们不好好给娘赔罪这事可没完!”
何翠枝瞥了方陶氏一眼。
这嘴皮子溜的。
原本严重的事儿让她嘴皮子上下一碰,变成了让娘受委屈。
至于赔罪?
依照原主大多数时刻都把家里的人当牛做马的使唤,就算再赔罪又能赔到哪儿去。
何翠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方陶氏、方二奔、方胡氏都是好的。
她张了张嘴,话还没出来,就又听到了吊儿郎当,贱不嗖嗖的声音。
“赔罪?拿什么赔罪?二哥和二嫂可是吃娘的,喝娘的。”
“二嫂你不是会绣活吗?要我说啊,一个月绣三十件帕子,到时候拿镇上去卖,得六十个铜板,给娘才算是赔罪呢。”
三儿子方三年是个心眼坏的。
一个月三十天,一天绣一件帕子,就算是最快的绣娘也吃不消。
这样一个月下来,银钱是有了,可眼睛得毁了。
何翠枝看着二儿媳妇还懦弱的想答应,心里早已把这个嘴甜会来事的方三年给骂得狗血喷头了。
说话时,也就带上了一两分。
“怪不得你爹让我看着你,三年你可真坏心眼。”
人都回来完了,她要开始操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