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泉也不知道季澈英为什么突然就沉默下来了，而且还用着一种极其诡异的视线看着他。

那视线，欲语还休，似开心兴奋又似惆怅为难，一团乱七八糟的情绪揉在一块，在谢泉这种对于别人情绪十分敏感的人面前简直就算是还毫不遮掩。

谢泉低头喝了口汤，然后他难以忍受地回望。

“你身体不舒服吗？”他问道。

季澈英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情绪外露了，他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额发，遮掩地轻咳一声，整理好自己后，他放下手，对着谢泉说道：“你……你也不必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谢泉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投诉的事？”

“嗯。”

谢泉望着季澈英，眸光专注毫不闪躲，“这是我分内的事。倒是你……”他皱起眉，露出不解的神色，“……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季明是个好人。

也看得出来，他应该是世人所说的那种充满正义感的人。

但是，他帮自己的次数也有些太多了。

从一开始相遇，谢逸的事，他发情期的事，到刚才为他争辩。

这样的好意让谢泉很不适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也让他很疑惑。

在谢泉的世界中，只有无缘无故的恶意，不应该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然后谢泉就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神情一愣，紧接着，他垂下了浓密的睫羽，手捏成拳抵住了唇，一副深思的模样。

此时，下面的几道菜上来了，摆在谢泉与季澈英的面前。

谢泉见男人没有回神，便对着服务生说道：“麻烦把这些都撤下去，谢谢。”他再怎么节约，对别人吃过的食物还是没有兴趣。

服务生点点头，然后看着很是自然坐在客人对面的自己同事，表情复杂。

不，她看着这位客人心情也很复杂。

她在这里工作几年了，还第一次见到这样诡异的组合。

刚刚发生了争吵被留下的疑似付不起钱的客人，与，刚来上班两天就跟客人发生争吵结果还坐下用餐的同事。

偏偏他们自己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倒显得她与其余一直不断有余光看着这边情况的客人们很奇怪。

但不得不说，这一桌的两人颜值都很优越，恐怕一直看过来的客人也有不少是因为这两人的脸。

等她回到服务台，旁边的同事走上来，“那一桌情况怎么样？”

她耸耸肩，“不清楚啊……等会要是付不起钱怎么办？”

同事疑惑道：“不至于吧？”

她扁了扁嘴，“那可不一定，那人连用餐礼仪都不会，穿着也……而且我刚才听他们谈话，应该是之前离开的那三位客人准备请他吃饭的，结果吵起来了，付钱的人跑了。”她多希望，他们能在离开前把钱先付了。

同事仔细端详了一下谢泉，他怀疑道：“他真的不会用餐礼仪？”

她一边点头，一边转过身去看，“是啊，刚才那一桌原本的客人还因为这个在嘲笑他……”然而，她的声音登时堵在了喉咙里，只因为那面容清隽秀美的青年哪里有半分不懂用餐礼仪的样子？

青年修长白皙宛若玉石的手执着对应着食物的银质餐具，动作优雅徐然，不管是拿餐具的动作，还是他用餐时的姿态，粗看似舒适随意，细看却是一丝不苟。就连每一次将食物送入口时手在空中划过的弧度都仿佛是被设计过的一般。

如果这是一场礼仪考试，那这就是拿百分之两百的完美学生，餐厅里其余的人都成了不及格。

这叫不懂用餐礼仪？

这叫不懂用餐礼仪？！

这要是不懂，那世界上还有懂的人吗？！

谢泉不知道这位服务生在心中的呐喊，他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然后等待着对面人给自己的问题一个回答。

却不想，一抬眼，他便对上了对面季澈英审视的目光。

他停下用餐，将口中的食物慢慢咀嚼完吞咽下后，他眨眼，“你想出答案了？”

然而季澈英并没有准备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而是目光奇异，声音重了几分，他问道：“谢泉，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泉的目光依然平静无波。

季澈英压低了眉，深邃的眼窝让他的眼睛半躲进阴影下，眸色不清，“为什么你表现得这么像个贵族？”

这用餐的仪态，根本不可能是个普通人会拥有的。

没有系统以及长期严格的训练，根本做不到。

而据他所知，也只有帝国中的贵族才会这么追求这几乎到苛刻的礼仪要求。

甚至，那些小贵族都没有谢泉这种对用餐礼仪的把握。

只看谢泉这用餐礼仪，别说他是个贵族，就说他是王族的一份子，也不为过。

面对季澈英的疑问，谢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认真地看着季澈英，声音平和，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听起来似乎跟贵族很熟。”

季澈英觉得谢泉可疑，同样的，谢泉也觉得问出这样问题的季澈英有些可疑。

普通人别说认出贵族的礼仪，在自己的一生中又能见到几个贵族？除了从电视上。

季澈英没有被谢泉这突来的疑问打乱阵脚，他神色自若地回答道：“以前见过。”似乎是为了避免谢泉用和自己一样的理由，微微挑眉，他提前堵截道：“你可别也说是以前见过，你这一套可不是看几眼就能学会的。”

唔。

那倒也是。

那样的借口过于敷衍。

谢泉思考了几秒，眉心因为为难多出了一道小褶皱，然后，他微微叹了口气，肩膀也随之一落，他犹豫地说道：“其实……我的确学过。”

他仿佛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目光悠远地徐徐道来，“当年我上学时，我遇见了一个贵族omega，我很喜欢她。为了追求她，我研究了很多跟贵族相关的东西，后来也因此跟她有了一些相处的机会，为了以后能离她更近一些，也为了在一起能靠近她，我拜托她教我贵族礼仪，其中就有用餐礼仪。”

谢泉长叹了一声，垂下眼，语气中满是哀叹感伤，“只可惜，就算我学的认真，贵族与平民也不可能在一起，更别说，她还是一位omega。”

谢泉说的真情实感，煽情动人，表情也是克制的忧伤，毫不作伪。

季澈英挑眉，带着兴味地继续问道：“那她后来呢？”

谢泉回忆道：“她离开了，大概是回去帝都了吧。”他自嘲地微微一笑，“现在可能已经有了一位高大帅气的alpha伴侣。不过对我来说，她只要开心幸福就好。”

季澈英好奇地关心道：“她叫什么？家里是什么爵位？”

谢泉叹了口气，“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也不可能认识，更何况，我们早已经是陌生人了。”

季澈英看着谢泉那煞有其事的样子，他嘲讽地笑了一声。

编。

继续编。

他一句都不信。

而且，谢泉他自己难道没发现吗？

平时谢泉说话都是问一句说一句，虽然从不让人觉得无礼，但句子都是尽可能的精简，只是因为语速总是慢悠悠的，所以不明显。

但是，一旦他开始找借口和忽悠人，说话的句子就会变长，也不再是被动地回答问题。

而现在的谢泉，话格外的多。

季澈英又问道：“既然你懂用餐礼仪，刚才那女人用这事让你难堪，你怎么不回击？”

谢泉看着手上的叉子，想了想，然后微微皱眉，“有点麻烦。”

季澈英听着，确认了。

嗯。

这句话是真的。

之前的果然是假的。